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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十七分。周拓猛地睁眼，头痛得像要裂开。天花板不是他熟悉的白色石膏板，而是几块发黄、开裂的旧木板，挂着蛛网。他坐起身，硬木板床发出吱呀闷响。不是他的床。
他掀开身上洗得发白的藏青色粗布短褂，皮肤完好，但右手虎口多了一道细长的新疤。赤脚踩下床，冰冷黏腻的地砖激得他缩脚。房间极小：一张窄木板床，一个歪腿木凳，一个掉漆的木脸盆架，架上放半盆浑浊的水。唯一显眼的东西在凳子上——一个棕黑色牛皮证件夹。
他拿起证件夹，指腹沾灰。翻开。左边是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五官和他一模一样，但眼神冷硬，嘴角抿紧，穿着笔挺军装，模糊领章。右边证件页竖排繁体字：
姓名：周世安
职务：上海特别市警察局特高课 特别侦缉员 (三级)
编号：警特字第0437号
发证日期：民国三十年五月七日
“民国三十年？一九西一……”周拓低语。昨晚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剧烈警报，助理惊恐的脸，核心数据屏最后的异常乱码，剧烈的震动和撕裂感……然后是黑暗。他用力掐手臂，剧痛清晰。
砰！砰！砰！急促粗暴的砸门声。“周探员！周世安！开门！处长急召！”门外是个年轻男人粗嘎的声音，透着急躁。
周拓心脏猛跳。他把证件夹塞进怀里，硬角贴肉，冰凉。他快速环视，只有一扇蒙尘小窗对着狭窄的弄堂。
砸门变成擂门。“周世安！快点！耽误了大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拓深吸气，压下翻涌的惊疑。他走到门边，用力拔下厚重的木门闩。门开，外面站着一个和他衣着相似的年轻警员，满脸汗，眼神焦灼。“周探员！快！处座大发雷霆！车在巷口等了！”年轻警员看到他，似乎松口气，没留意他苍白的脸。
周拓跟着他快步穿行。狭长潮湿的弄堂，早起倒马桶的妇人、捅煤球炉生火的汉子，都停下手，侧身让路，眼神畏缩躲闪。弄堂口，停辆黑色福特轿车，车身老旧带刮痕。司机板脸坐在驾驶座。
“去哪？”周拓低声问年轻警员，声音尽量不抖。
“还能去哪？虹口，‘梅机关’！”警员压低声音抱怨，“小日本那边又施压了！说丢了什么要命文件，怀疑咱们内部有内鬼！处长下令全体外勤立刻集合！”
周拓钻进后座。车子启动，颠簸。他攥紧拳头，怀里的证件夹像块烙铁。1941年上海？日伪特工？“梅机关”？同一个人的不同人生？实验室的剧变怎么把他送到这里的？身份不能暴露。他需要找个地方，仔细检查那个证件夹。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灰色大院。持枪卫兵。年轻警员推了周拓一把：“别发愣了！快进去！”
大厅里挤了几十号便装警探，空气绷紧。台上站个脸削长、戴眼镜、穿黑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声音阴冷：
“‘樱花二号’行动在即，紧要文件丢失，形同叛国！查明，文件最后经手者是三科李明义……李明义？出来回话！”
人群轻微骚动，无人应答。
“‘梅机关’限期十天揪出内鬼，追回文件！不然……”眼镜处长停顿一下，扫视众人，“都给我听清楚了！立刻查！所有接触过文件的人！李明义的关系网！他的家人！亲戚！朋友！常去的地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翻出来！办不成，后果自负！”
全场死寂。
“各小组！立刻领任务！”眼镜处长挥手。
周拓后颈汗毛竖起。“樱花二号”？他实验室正在进行的绝密项目代号也是“樱花二号”！不是巧合！他被推到记录桌前。
“名单。”管记录的胖警员头也不抬，递过一张纸。“周世安，你带老丁、小王一组。查李明义户籍档案。地址在底下。”
周拓接过纸：李明义，三科资料员。住址：闸北区天目路福寿里37号。他盯着地址，脑中强行闪过昨晚实验室监控画面——异常数据流的最终坐标尾号……似乎……也是37？寒意更甚。
他跟秃顶的老丁和刚才喊他的年轻警员小王走出大楼。小王招手喊来两辆黄包车。
“老周，怎么心不在焉的？”老丁坐上黄包车，斜眼看他。
周拓摇头：“没事。”他坐进另一辆。车夫拉起就跑。
车厢狭窄颠簸，汗臭混杂皮革味。周拓从怀里摸出证件夹，借摇晃车身掩护，避开前面车夫视线。指尖再次划过冷硬证剑。他用指甲仔细抠边缘接缝。很紧。他从粗布衣角扯下一根不起眼的线头，小心探进接缝，用力挑开米粒大小的口子。里面露出一个叠得指甲盖大小、近乎透明的超薄塑料片。
这东西在1941年本不该存在。他用指甲夹起。触到的瞬间——
微电流刺入大脑！视线模糊！
碎片画面炸开：
穿白大褂的老教授在闪烁红光的实验室疯狂敲击键盘。
爆炸声浪。
“证件夹！记住……‘火种’在……”教授嘶哑的呼喊破碎。
六个血红数字强行烙入意识：120637。
画面消失！周拓浑身剧震，一把攥紧薄片，指尖冰凉到骨髓。不是穿越！是安排！实验室事故、1941身份、失窃文件、同名计划、这脑中闪回的警告……所有点连成了线！他被送过来是为了找到那个“火种”！
“火种”？证件夹里的？120637代表什么？坐标？日期？密码？
“周探员！”小王声音在另一辆车上喊：“这边！福寿里到了！”
周拓猛抬头。眼前是成片破败拥挤、污水横流的棚户弄堂。深吸一口带着煤烟和腐味的空气。他眼神瞬间变得冷硬，如同证件照片上的周世安。活下去，找到真相回去！现在，他必须当好这个“周世安”。找到李明义！
他付钱下车，跟上老丁、小王。37号门虚掩。老丁上前敲门：“李明义！在家吗？警察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门板被撞开！老丁惨叫捂住肩膀，血瞬间渗过粗布衫！小王惊叫闪躲！
人影撞开木门冲出！满脸血污！一只眼眶血肉模糊！胸口衣襟深色湿透！眼神癫狂绝望！手里握着冒烟的驳壳枪！
是李明义！他看也不看地上惨叫的老丁和惊呆的小王，嘶吼着朝另一头巷口狂奔！
“妈的！开枪抓他！”小王掏出枪。
周拓刚欲追，余光瞥见门内——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不动。这一犹豫，李明义己冲到巷口！巷口突然闪出两个穿黑绸褂、面色冷硬的精壮汉子！首首堵住去路！
追捕李明义？查看现场？对付黑衣人？
怀中的证件夹狠狠硌着肋骨。脑中120637的数字灼烧着神经。
时间紧迫！线索随时会断！他必须拿到下一步的指引！在身份暴露前！在李明义消失前！在黑衣人介入前！
巷口另一边似乎不通。他猛地转身，不再管老丁的哀嚎和小王的叫嚷，一头扎进身后更窄更乱的支弄！只对小王朝李明义逃跑的方向急促喊了一句：
“追！我去堵那边！” 他冲向李明义可能突围的方向，或者更准确地说，冲向脑中那强制嵌入的坐标地图上，“137”这个刺眼标记可能出现的区域——120637的线索，也许就从这里撕开！
脚步声瞬间消失在迷宫般的支弄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