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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秘录》被晚宁藏在绣绷夹层里，每日夜深人静时才敢取出翻阅。
册子虽薄，却记载了后宫二十年的风云变幻。晚宁反复研读，渐渐理出些头绪：当今皇后是继后，原配孝端皇后诞下太子后暴毙；华妃得宠却无子，德妃掌权却不得宠；皇上近年来偏宠年轻妃嫔，但从不专情一人...
最让晚宁在意的是关于"沈美人"的记载："景元十二年，沈美人因巫蛊案牵连，贬入冷宫。景元十五年，殁。"
景元是先帝年号，距今己二十余载。若这沈美人是母亲，时间对不上——母亲病逝是在五年前。晚宁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疑问暂时压下。
清晨梳洗时，孙嬷嬷忽然道："今儿是初一，各宫妃嫔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才人小主虽位份低，也该去露个脸。"
晚宁点点头，特意选了德妃赏的湖蓝色衣裙——既不张扬，又不至太过素净。发间只簪那支海棠金簪，耳坠是一对小小的珍珠，看起来端庄又不失雅致。
坤宁宫比凤仪宫还要宏伟几分。晚宁到得不早不晚，站在低阶妃嫔队列中，垂首静立。高位妃嫔陆续到来，华妃一身绯红宫装，明艳不可方物；德妃湖蓝衣裙，端庄威严；其余妃嫔也各按位份排列，井然有序。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今日气色似乎好些，眉宇间的倦色淡了几分。众妃嫔行礼如仪，皇后温言勉励几句，便命人奉茶。茶过三巡，华妃忽然开口："听说昨儿皇上又去了陈贵人那儿？这都连着三晚了。"
德妃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华妃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怎么，本宫连问问都不行了？"华妃冷笑，"有些人仗着年轻貌美，就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轻轻咳嗽一声："好了，都是姐妹，何必为这些小事争执。"她环视众人，"马上就是万寿节了，各宫都要准备贺礼。德妃，这事你多费心。"
德妃起身应是。华妃脸色更加难看，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请安结束，晚宁随着人流退出。刚走到宫门口，忽被一个小宫女拦住："姜才人，德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德妃在偏殿等她，案上摊着几幅绣样。"本宫听说你绣工不错，"德妃开门见山，"万寿节的贺礼，本宫想交给你绣。"
晚宁心头一跳："不知娘娘要绣什么？"
"一幅《万寿无疆》图。"德妃取出一卷素绢，"用金线绣，十日完成。"
晚宁接过素绢，沉甸甸的——是上好的冰蚕丝绢，价比黄金。她刚要应下，忽然想起《宫闱秘录》中记载：景元八年，有位才人因在万寿节贺礼中藏针，被指诅咒圣上，凌迟处死...
"怎么，不敢接？"德妃眯起眼。
晚宁福身："能为娘娘效力，是奴婢的福分。只是怕技艺粗浅，辜负了这上好素绢。"
德妃摆摆手："无妨。绣好了有赏，绣不好..."她没说完，但晚宁明白言下之意。
回到寒香院，晚宁立刻着手准备。她将素绢对着阳光细看，确认无异常后才开始描样。小顺子从尚服局讨来各色丝线，孙嬷嬷则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听说华妃娘娘气得砸了一屋子瓷器...德妃娘娘掌宫多年，根基深厚...陈贵人怕是没好果子吃..."
晚宁充耳不闻，专心描样。忽然，小顺子压低声音："才人小主，奴才打听到个事儿——浣衣局有个姓沈的老宫女，进宫三十多年了。"
晚宁手一抖，描歪了一笔。她不动声色地修正线条："哦？多大年纪？"
"约莫五十出头。"小顺子挠挠头，"听说原是尚服局的绣娘，后来不知怎的贬到浣衣局了。"
晚宁想起那包神秘送来的宫女衣裳和木牌。她取出几个铜钱给小顺子："去打听打听，这沈姑姑平日都在哪儿活动。"
三日后，晚宁借口去尚服局取丝线，独自来到御花园北角。这里有一处偏僻的梅林，据小顺子说，沈姑姑常来此采摘梅蕊制香。
梅林幽静，积雪未消。晚宁缓步其中，忽然看见一个佝偻背影正在梅树下扫雪。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出奇。
"你来了。"老宫女声音沙哑，"我等你很久了。"
晚宁心跳如鼓："您是...沈姑姑？"
老宫女不答，只是盯着她发间的海棠簪："这簪子，用得可顺手？"
晚宁浑身一僵。这簪子是钱嬷嬷给的，说是母亲遗物。难道...
"你母亲是我徒弟。"沈姑姑突然道，"也是我女儿。"
晚宁如遭雷击。沈姑姑却己经转身走向梅林深处，只留下一句话："明日此时，带上你绣的《万寿图》样稿来。"
回到寒香院，晚宁一夜未眠。她反复回想沈姑姑的话，试图拼凑出母亲的身世。天蒙蒙亮时，她才勉强绣完《万寿图》的底稿，将其中一角故意留白——那是她准备向沈姑姑请教的地方。
次日，晚宁如约来到梅林。沈姑姑己在等候，见到绣样，微微点头："针脚不错，比你母亲当年还细密。"她指着留白处，"这里要用'暗香'针法，绣完后熏上梅香，皇上必然喜欢。"
晚宁福身："谢姑姑指点。"她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心中疑惑，"我母亲...真是您女儿？"
沈姑姑眼神一黯："二十年前，我因巫蛊案牵连入狱，你母亲被没入官婢。后来她被姜大人看中，收为妾室..."老宫女突然抓住晚宁的手，"你长得真像她。"
晚宁喉头发紧："母亲她...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沈姑姑松开手，"也有人说是被周氏下毒。谁知道呢..."她忽然警觉地回头，"有人来了，快走！记住，提防德妃，她与你母亲有旧怨。"
晚宁匆匆离去，心乱如麻。回到寒香院，她将绣样藏好，取出那包药粉细看。药粉呈淡黄色，闻着有股苦涩的清香。她小心地包好，藏入簪子的暗格中。
窗外，暮色西合。寒香院的枯梅在风中摇曳，枝头几点花苞倔强地挺立着，仿佛在等待春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