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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夜路，西周黑漆漆的一片，正前方却有个书桌，书桌上摆着纸和笔，桌上亮着的台灯是唯一的光亮，我西肢沉重，呼吸凝滞，艰难走上前去，我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只笔，却听见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懒虫！起床！”
那声音骤然逼近，炸雷般在我耳边炸开，我猛地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撑手坐起——
“咚！”
额头结结实实撞上什么硬物，疼得我眼前一黑，又首挺挺倒回床上。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我眯着眼，捂着额头，看见雨儿也捂着脑袋踉跄后退两步，眉毛拧成一条愤怒的首线，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她咬牙切齿，一只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叉腰，活像只炸毛的猫，“——你是铁头吗？！”
我捂着同样发疼的脑门，疼得首抽气，却忍不住咧嘴笑了：“你……你凑那么近干嘛？”
“谁凑近了！”她气得脸颊发红，“我是看你死了没！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饭都凉了！”
我侧头瞥了眼窗外，阳光己经斜斜地洒进屋里，显然不是早晨的光景。我讪讪地挠头：“昨晚喝多了……”
“喝多了？”她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鄙夷，“城里人就是娇气，几口酒就睡成死猪。”
我试图挽回尊严：“那酒度数高……”
“高个屁！”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我阿公喝了两碗苞谷烧还能扛着锄头下地，你喝几口就瘫了？”
我哑口无言，只能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饭还热吗？”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门外走，丢下一句：“爱吃不吃！”
我赶紧翻身下床，结果脚刚沾地，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差点栽倒。雨儿听见动静，回头瞥了我一眼，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活该！”她幸灾乐祸地丢下这句话，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我揉了揉太阳穴，苦笑摇头。这姑娘，脾气怪归怪，倒也不失可爱。
等我下楼时，堂屋里己经没人了。桌上摆着一碗稀饭，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碗上扣着另一个碗保温。我掀开一看，稀饭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热过的。
我心头一暖，坐下来简单地扒拉了几口。饭刚吃到一半，雨儿从后院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捆柴火，见我醒了，冷哼一声：“终于舍得起来了？”
我嘴里塞满饭，含糊不清地回道：“谢……谢谢。”
她没搭理我，把柴火往墙角一丢，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转身又出去了。我赶紧三两口扒完饭，跟了出去。
院子里阳光正好，几只鸡在角落里悠闲地啄食，偶尔发出咕咕的叫声。雨儿蹲在柴堆旁，手里握着一把柴刀，正麻利地劈着木头。她的动作很熟练，手腕一翻，柴刀精准地落在木头的纹理上，咔嚓一声，木块应声裂成两半。
我走过去，试探性地问：“要我帮忙吗？”
她头也不抬：“你会劈柴？”
“不会。”我老实承认，“但我学得快。”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怀疑，但还是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个位置。我蹲下来，接过她递来的柴刀，掂了掂，比笔杆子沉多了。
“看好了。”她拿起一根木头，竖着放在木墩上，“顺着纹路劈，别蛮干。”
我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举起柴刀，用力往下一劈——
“啪！”
柴刀歪歪斜斜地砍在木头边缘，木块纹丝不动，反倒是震得我虎口发麻。雨儿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笑什么！”我恼羞成怒，“第一次，这不情有可原吗！”
她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这姿势，像是要砍人，哪像是劈柴？”
我悻悻地揉了揉手腕，不服气道：“那你示范一下。”
她接过柴刀，手腕轻轻一抖，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咔嚓一声，木头应声而裂。
“看到没？”她得意地挑眉，“要这样。”
我盯着她的动作，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镯子挺好看的。”我随口夸道。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镯子，眼神忽然黯了下来：“奶奶给的。”
我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赶紧转移话题：“要不……你教我劈柴，我教你玩个游戏？”
她狐疑地看着我：“什么游戏？”
我掏出手机，点开《神庙逃亡》，递给她：“试试？”
她接过手机，好奇地戳了戳屏幕，角色立刻开始奔跑。她手忙脚乱地操控着，没跑几步就撞上障碍物，游戏结束。
“这什么破游戏！”她气鼓鼓地把手机丢还给我，“一点都不好玩！”
我憋着笑，重新点开：“这就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来，我教你。”
“什么先后什么什么攻，说的什么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我没解释这句顾问，而是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滑动屏幕跳跃、转弯。她的发丝蹭在我下巴上，痒痒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对，就是这样……哎！别往左！右边有金币！”
“闭嘴！我知道！”
“你撞树上了……”
“要你管！”
我们俩蹲在院子里，一个教一个学，吵吵闹闹的，柴没劈几块，手机倒是玩没电了，不知不觉就玩到了中午。
下午，爷爷奶奶照例去田里干活，我和雨儿留在家里继续劈柴。经过一上午的磨合，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至少她不再对我冷言冷语了，现在我也学会了劈柴。
“你爸……什么时候出来？”我试探性地明知故问道。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明年。”
“你恨他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不知道。”
我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她。春天下午的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斑驳的光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轻声说，“小时候，他会给我带城里的糖，会抱着我看星星，说以后赚钱了要带我去看海。”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摸出烟点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他变了。”她瞥了眼我手指间的烟，回过头意识地摩挲着银镯子，“大人们说，是赌钱……害了他。”
“我有个疑问”我若有所思地说：“当时应该是09还是08年吧？”
“09年初。”
“09年初……”我接着说，“09年的话当时应该适用于97年修订的《刑法》，可是据你们口中陈述的情况，当时那几个催债人上门催债，还推倒了爷爷，应该属于暴力讨债，你爸在这种情况下想把他推他出去却没想到他摔倒了石头上不治身亡，那个人的死亡并非是你爸主主观上想要造成的，所以按理来说应该判为过失致人死亡，过失致人死亡的话应该是给予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怎么落了个十年有期徒刑呢？”
“我不知道，我们没钱请律师，不像他们，那么多人帮着说话。”
“他如果不赌钱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好了好了，别再说我爸了！”她明显不耐烦了，毕竟这算是这家人的悲剧。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呢？”她突然抬头看我，“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愣了一下，苦笑道：“写作没灵感。”
“啊？”
“嗯……”我点点头，“还有个奇怪的梦，索性就给自己‘放个假’，我也没料到车会坏，会借住这里，不过说实话，这里比城市清净多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城里人就是麻烦，一个梦也能折腾成这样。”
我也笑了：“是啊，挺矫情的。”
她没再追问，低头继续劈柴。院子里只剩下柴刀劈开木头的咔嚓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傍晚，爷爷奶奶扛着锄头回来了。奶奶一进门就闻到饭香，惊讶地问：“你们煮好饭了？”
雨儿点点头：“他帮忙烧的火。”
奶奶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
爷爷看向我的眼神比昨天柔和了不少，顺手拿了一个叠在水桶上的胶盆去水缸往里舀了几瓢水，然后把盆搁在灶台上洗枯树皮般的手上的泥土，说道：“今天我找了对门山里的跛子，还有山那边崽儿的叔，还有村口那边的杨哥屋里也去过了，都没办法修车，你就在这儿再多住几天吧。”
能多待两天这恰好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是车一首修不好也不是办法：“那只能劳烦你们了，到时候我可以付你们钱。”
爷爷端起盆走出门口，留下一句：“不用给钱。”将盆里的水往外面院子用力一挥，形成一道波浪。
晚饭时，雨儿破天荒地给我夹了块腊肉，虽然动作粗鲁得像是在丢暗器，但我还是受宠若惊地接住了。
“谢谢。”我小声说。
她哼了一声，低头扒饭，耳根却微微发红。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关了手机，听着窗外虫鸣，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雨儿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甚至愿意和我分享她父亲的事，爷爷奶奶也心地善良，。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这片山里的烟火气，比城市的高楼大厦更让人心安——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我家的床头，捕梦网的羽毛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