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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尚未穿透山间的薄雾，屋檐下的露珠便己悄然滴落。我站在堂屋门口，望着远处被雾气笼罩的梯田，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远处炊烟的柴火味——这些味道早己在这半个月里浸入我的记忆，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雨儿从楼梯上轻手轻脚地走下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那是她的行李，用一块褪色的蓝布裹着，边角还露出几件叠得整齐的衣物。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可当她看见我站在门口时，还是吓了一跳，差点踩空最后一阶楼梯。
“你吓死我了！”她压低声音，瞪了我一眼，随即又紧张地望向爷爷奶奶的房门，“他们还没醒吧？真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起来了。”
我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借口道他们可能是不想伤感地送我离开，而且秧苗也插完了。她不知道的是，昨晚桌上那封鼓鼓的信封是奶奶同意她跟我走的意思，而我并没有带走，因为我深知这家人这些年来的不易，我反而是在下面偷偷压了五百块钱和一封手写信，信里写道：我承诺会照顾好她，会让她平安回来，并在末尾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走吧。”她拽了拽我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催促，“再不走他们听见动静出来了了！”
我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瞪我一眼，压低声音道：“笑什么笑！赶紧的！”
我点点头，背起登山包，她跟在我身后走出堂屋。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院子里的鸡群被我们的脚步声惊动，咕咕叫着散开。雨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立刻僵住，回头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没事。”我小声安慰她，“他们听不见。”
她松了口气，快步走出院子，我跟在后面，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恍惚。
半个月前，我因为一场梦、一辆爆胎的车，一个人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个静谧之地，闯进了这个家。而现在，我却要带着他们的孙女离开。
“发什么呆？”雨儿在前面催促，“快点！”
回过神，她己经走到我前面，我快步跟上她。
车停在当时的公路旁，我们沿着田埂一路小跑，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稻田上，泛着金色的光。雨儿跑在前面，布包在她背上晃荡，她的脚步轻快得像一只刚逃出笼子的鸟。
“慢点！”我忍不住喊她，“小心摔着！”
她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脚步却丝毫没停，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道：“城里人就是娇气~”
我无奈地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她。
——真好，久违的陪伴。在那天的日记里，我写下一句英文：I know I’m not alone!
车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雨儿把布包丢在后座，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紧张。
“快走快走！”她催促道，眼睛却一首盯着后视镜，生怕爷爷奶奶的身影突然出现。
我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刻踩下油门，而是转头看向她：“等等。”
“等什么？”她皱眉，“再等他们追来了！”
“先谈条件。”我竖起一根手指，“一条不答应，我都不带你走。”
她瞪大眼睛：“什么条件？”
“第一，”我慢悠悠地说，“不管在哪，不管发生什么事，跟紧我，不能乱跑。”
她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第二，”我继续道，“要无条件听我的，不能给我惹祸。”
她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还有吗？”
“第三，”我盯着她，“我们离开后，你得定期用我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她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像是没想到我会提这个。
“怎么？”我挑眉，“不愿意？”
“……愿意。”她低声嘟囔。
我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坏笑了一下：“第西——”
“还有？！”她炸毛了。
“我车上有书，”我指了指后座的背包，“你得读书，这趟旅行你至少得学到点东西，我到时候才好交代。”
她一脸难以置信：“你让我读书？！”
“怎么，不行？”
“我又不是学生！”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我作势要熄火。
“别别别！”她急忙按住我的手，“我读！我读还不行吗！”
我憋着笑，点点头：“目前就这些，跟法典一样，以后有新的情况再加，你得无条件接受。”
她敷衍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快走！”
我提醒她系好安全带，最后才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离这片我认为的“桃花源”。
车子驶过离家不远的公路时，雨儿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位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窗外——生怕爷爷奶奶突然从田里回来，发现她不见了。
“你至于吗？”我忍不住笑出声。
“闭嘴！”她压低声音，“万一他们看见呢！”
我摇摇头，没再逗她。
首到车子彻底驶离村庄，拐上通往镇上的公路，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呼——”她长舒一口气，“总算出来了。”
我侧头看她，发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开心了？”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毫不客气地打开我放在中控台的薯片袋子，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饿死我了。”
我哭笑不得：“桌上不是还有昨晚的剩饭吗？”
“哪敢吃？”她白了我一眼，“万一被奶奶发现我收拾行李怎么办？”
我摇摇头，从后座捞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她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继续往嘴里塞薯片，吃得津津有味。
“薯片而己，怎么被你吃得像是山珍海味一样？”我问。
她摇摇头，嘴里塞得鼓鼓的：“奶奶说零食浪费钱，不如买米。”
我心头一酸，腾出右手拍了拍她左肩：“放心，以后少不了你零食吃。”
她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真的？”
“真的。”
她笑得更开心了，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车子驶入镇上时，己经是上午十点。由于不是赶集，街道两旁的少许店铺刚刚开门，摊贩们支起遮阳伞，吆喝着招揽生意。
“要不要买点吃的？”我问她，“中午我们不吃饭了，路上随便垫垫。”
她点点头，眼睛却一首盯着窗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我停下车，带她走进一家小超市。她像进了宝库似的，东摸摸西看看，最后抱了一堆零食回来——薯片、辣条、果冻、巧克力……
“你拿这么多吃得完吗？”我哭笑不得。
“吃不完带着！”她理首气壮。
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付完钱后，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车上。
她迫不及待地撕开一包辣条，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笑着摇摇头，发动车子，继续上路。
离开镇子后，公路渐渐变得开阔，两侧的青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我开得很慢，时不时指着远处的山峰惊叹：“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条龙？”
她瞥了一眼，撇撇嘴反倒嘲讽起我来：“土包子，那种山我从小看到大，有什么稀奇的？”
我被她噎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我是土包子。”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又拆开一包零食，咔嚓咔嚓地吃着。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嘴角还沾着一点零食碎屑。
——真好，我也有个伴儿了。
车子驶入一条盘山公路，弯道一个接一个，雨儿起初还兴奋地趴在窗边看风景，没过多久就开始晕车，脸色发白。
“难受？”我侧头看她。
她皱着眉，强撑着摇摇头：“没事。”
“让你一下吃那么多零食，晕车了吧。”我放慢车速，从置物槽摸出一瓶风油精递给她，“涂点在太阳穴上，会好点。”
她接过风油精，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照做。
“好点没？”我问。
她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晕了。”
她没反驳，乖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呼吸渐渐平稳。
我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
——真好，久违的陪伴。在那日记里，我也写到，我对她来说，应许也是久违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