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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砸在青布伞面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郭清将四喜裹在自己斗篷里，孩子的小身板轻得像团棉絮，额角还沾着周九娘敷的艾草膏，药香混着雨水的腥气往他鼻腔里钻。
“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目光扫过队伍——柳如烟的桃木剑挑着红绳，在雨幕里晃成一点跳动的朱砂；白七走在最前，青铜环撞在腰间发出细碎的响；苏婉儿攥着巫铃的手青筋凸起，铃舌被她捏得死死的，没敢发出半点声音；陈二狗扛着药箱跟在最后，傻笑的脸被雨水泡得发白，活像块泡发的豆腐。
四喜突然在斗篷里动了动，郭清低头，正撞进一双空洞的眼睛。
孩子的瞳孔像两潭死水，睫毛上挂着雨珠，却再也不会像昨天那样扑闪着喊“郭叔叔“。
苏婉儿凑过来，发梢的雨水滴在四喜手背的伤口上，那道被碎片划破的血痕竟泛起诡异的青紫色。
“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留下了？“苏婉儿的声音比雨声还轻。
郭清喉结动了动，望着西北方压得极低的乌云——那里是老船夫在地图上画的叉，说是祭坛的方向。“如果门真的开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雨打湿，“那就不是留下，而是放出了什么。“
白七突然停住脚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山道被浓雾裹成一团，像有人把棉花浸了水，沉甸甸地坠在两山之间。“祭坛在雾里。“他摸出青铜环，环上的图腾在雨水中泛着幽光，“但这雾......不对。“
柳如烟的桃木剑“嗡“地轻鸣，红绳突然绷直，剑尖直指雾心。
李长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撒，铜钱骨碌碌滚进泥里，两枚正面朝上，一枚立在水洼里摇晃。“幻象。“他蹲下身捡铜钱，指尖刚碰到那枚立着的，铜钱突然化作一缕黑烟，“有人在搅局。“
雾里传来脚步声。
是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带着巡江捕头特有的利落。
郭清的后颈一紧——那是赵玄的步频，他曾在驿站外听这脚步声追着水祟跑过三条街。
模糊的身影从雾里浮出来，皂色官服被雨水浸透，腰间的铁尺还挂着半片锈。“赵大哥？“苏婉儿下意识要往前冲，被柳如烟一把拽住。
那身影的脸始终藏在帽檐阴影里，却抬起手，指向雾的更深处。
“他在引导我们。“白七的声音像含着块冰。
郭清盯着那身影的脚——赵玄生前总爱把裤脚扎进靴筒，可这身影的裤脚散着，水顺着裤管往下淌，在泥地上洇出两滩黑渍。
李长风突然掐了个诀，指尖燃起幽蓝火苗。
火苗刚触到身影，那身影便像被戳破的纸人，“刺啦“一声裂开无数道缝。
缝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黑黢黢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幻象......但有人在操控它。“李长风甩了甩被黏液溅到的手指，眉峰拧成个结。
“是谁？“柳如烟的桃木剑划出半道弧，剑尖挑起一团黏液。
黏液遇剑即燃，腾起的黑烟里竟浮出半张脸——高颧骨，薄嘴唇，是林十一。
郭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瞥了眼队伍末尾的陈二狗，那家伙正蹲在地上戳泥坑，傻笑着数雨点。“我去方便。“他扯了扯斗篷，钻进路边的竹林。
雨打竹叶的声响突然被耳鸣盖过。
郭清背靠着老竹，后颈的神契发烫，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清除程序的按钮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点了下去。
嗡——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赵玄的幻象裂成碎片，每片碎片里都浮着林十一的脸；白七的青铜环在发光，光里缠着根暗红的线，线的另一端扎进陈二狗的后颈；四喜眉心的黑印在扩大，像朵正在绽放的恶之花......最后定格的画面里，林十一站在赵玄的虚影后，手里捏着根骨刺，正是昨夜江面上那道黑影肩上扛的那根。
“原来你还没死......“郭清捏紧符笔，笔杆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听见队伍里传来柳如烟的呼唤，忙抹了把脸，把系统界面收进神契。
再出竹林时，雾已经散了些。
众人站在山口，眼前是片荒凉的空地——断成两截的石碑立在中央，碑身爬满风化的符文，像条被剥了鳞的老龙。
周九娘摘下斗笠，伸手抚过碑面，雨水顺着她的指缝流进符文凹槽，竟泛起淡金色的光。“这是'归途'最早的誓言。“她的指尖停在一处深痕上，“他们承诺守护门的闭合......但显然，有人违背了誓约。“
“看这儿！“陈二狗突然尖叫。
他蹲在石碑旁，手指戳着地面——青石板上的图腾正泛着微光，和赵玄被剖开胸膛时，体内浮现的咒纹分毫不差。
郭清的后颈又开始发烫，系统界面若隐若现，他知道那是林十一的气息。
“借笔。“他对周九娘伸出手。
女医从药囊里摸出朱砂笔，笔杆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郭清蹲在石碑裂隙处，按照系统界面里闪过的纹路勾勒——第一笔下去，裂隙里渗出暗红的血；第二笔，血顺着符文爬成一条线；第三笔，整座石碑突然震颤，一缕血光从地下升起，凝成一行字：“我非叛徒，只为斩断轮回。“
血字刚出现便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红沙。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钟响，像有人拿锤子砸在闷鼓上。
众人抬头，云端的黑影不知何时不见了，一轮血月挂在天上，月光把雨水染成了锈红色。
“九娘，“郭清攥紧符笔，“四喜的魂......“
他的话被一声轻语打断。
“它们......来了。“
四喜不知何时从斗篷里钻了出来，站在雨里。
他的瞳孔泛着幽蓝，像两盏小灯，嘴角勾着个不属于孩童的笑：“它们说，要带哥哥去看门里的花。“
雨下得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