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锅炉房的铁皮烟囱突然喷出火星,曹飞正蹲在角落给铁皮吉他上弦,林夏送的铝制拨片还别在琴弦上。哥哥曹阳的咒骂声从锅炉后传来:“让你看着水温!这下好了,管道又漏了!” 话音未落,煤堆突然轰然坍塌,火星溅在漏油的管道上,瞬间腾起一人高的火墙。
“快跑!” 曹阳的吼声盖过铁皮屋顶的吱呀声,他扑过来拽住曹飞的手腕,却被后者一把甩开。曹飞盯着火舌中燃烧的吉他 —— 琴箱内侧刻着 “阿飞,妈妈的星”,是上周陈沫用手术刀帮他刻的。火焰舔舐琴头的草莓熊贴纸时,他听见琴弦 “铮” 地断裂,那是林夏送他的生日礼物,弦上还缠着她编的红绳。
陈沫的白衬衫突然闯入视线,十七岁的少年不知何时冲了进来,用身体挡住坠落的房梁:“接住!” 他扔出的琴颈带着焦痕,琴头的贴纸己蜷曲,却奇迹般地连着两根未断的弦。曹飞接住的瞬间,看见陈沫肩头的皮肤被木刺划破,血珠滴在琴颈的焦痕上,像朵盛开的红玫瑰。
“曹阳!灭火器在门口!” 福利院院长的呼喊从远处传来,曹飞这才发现哥哥正跪在地上,用西装外套扑打脚边的火苗。他的白衬衫早己被汗水浸透,口袋里露出半截诊断书 ——“苏晚晴,肺癌晚期”,那是母亲的病历,被他贴身收藏了三年。原来哥哥每次砸他的琴,都会偷偷在储物间用胶布粘好碎片,就像此刻,他正用烧伤的手掌去够母亲留下的琴谱。
“阿飞,走!” 曹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锅炉房的铁皮屋顶开始扭曲变形。曹飞看见哥哥手腕上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母亲葬礼当天,他为抢回被父亲扔掉的吉他拨片留下的。火焰中,哥哥的侧脸与记忆中母亲弹钢琴的模样重叠,同样紧抿的嘴角,同样在琴弦断裂时会发红的眼眶。
陈沫的咳嗽声惊醒了他,少年正用身体顶住倾斜的房梁,后背的衬衫被火星烧出窟窿:“你们先走!” 曹飞刚要转身,曹阳突然把他推向窗口:“带着琴颈!” 自己却转身冲向燃烧的煤堆 —— 那里藏着母亲的琴课表,还有曹飞偷偷写的第一首歌《碎光》。
玻璃碎裂声中,曹飞摔在泥地里,琴颈的钢丝划破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见锅炉房的门 “轰” 地倒塌,陈沫被气浪掀出来,后颈的伤口狰狞可怖,而曹阳的身影在火舌中摇晃,突然举起个铁盒扔向他 —— 里面装着母亲的拨片、琴谱,还有他偷偷攒钱买的新琴弦。
消防车鸣笛响起时,曹阳被抬上担架,“对不起……” 他抓住弟弟的手,掌心的水泡蹭过曹飞手背,“妈走后我总梦见她在火场弹吉他,我怕你也……” 话未说完就被咳嗽打断,眼角的泪混着煤灰,滴在曹飞掌心的拨片上。
深夜的病房,陈沫趴在曹飞床头昏睡,肩头缠着厚厚的纱布。曹飞摸着琴颈上的焦痕,忽然想起曹阳藏在衣柜深处的笔记本,每页都贴着母亲的演出照片,其中一页写着:“晚晴:阿飞的 E 弦总调不准,像极了你当年弹《卡农》时总错的小节。” 原来哥哥每次砸琴,都会在琴箱内侧刻下道歉的话,用煤灰掩盖,却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晨光漫进病房时,曹飞看见哥哥病床前的柜子上,摆着修好的铁皮吉他,琴弦是用曹阳的旧口琴簧片做的。焦黑的琴箱内侧,新刻了行小字:“阿飞,哥哥的星”,歪扭的笔画里渗着血渍,像极了那年母亲刻字时的模样。
原来有些误解,会在火焰中灼烧成真相。曹阳不是憎恨音乐,而是害怕失去最后一点与母亲相关的温暖,害怕自己走后,弟弟会像琴弦般无人调音。就像陈沫用身体挡住的房梁,就像哥哥藏在烧伤处的爱,有些断弦,终将在灰烬中重新绷紧,弹奏出比过往更清亮的光。
而此刻,曹飞握着母亲的拨片,看着哥哥面部的伤痕和陈沫在肩头的伤痕,忽然明白:命运从来不是单弦的独奏,而是当火焰烧毁旧谱,总有人愿意成为新的琴弦,让爱在断弦处,重新织就永恒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