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歆儿从侧门一露头,荷香就眼尖的看到了她,她向着棠歆儿的方向挪了挪,将她掩在了身后,悄声说道:“姑娘切莫出声?”
棠歆儿低着头,装出一副受惊的鹌鹑模样,躲在她的身后,低声问她:“那是什么人?”
“刑狱司的人!”说完又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嘴边轻轻的嘘 了一下。
“嗯。”
棠歆儿便没有再做声,只尽量压低身子冷眼打量着院中的一切。
没多时,便看到离夏由迎香扶着走出了偏厦。
病了一场,离夏瘦弱的身躯更加单薄了,本就宽松的衣衫架在她的身上,空空荡荡的,即便这样,她依旧站的笔直挺立。
程管事一看到离夏出来,和黄衣官差说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姑娘可好些了?”程管事打着哈哈,先出声询问离夏。
离夏脱开迎香的搀扶,微微向官差福了福:“辛苦大人了!”
然后又转向程管事,同样福了福,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一丝微笑:“多谢程管事,我已大好了。”
程管事侧身受了半礼:“姑娘客气了,都是邻居,相互照应理所应当。”
黄衣官差自离夏一出现,审视的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他似乎根本不相信离夏是真的病了,直到看到她额头上微微出了清汗,才转向身边程管事,点了点头道:
“既然好了,那本将就带她回去了!”
程管事见状给迎香使了一个眼色,迎香马上过去扶着离夏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待她们走到游廊处,离夏转身向瑟缩在游廊下的丫鬟和婆子们福了福:“连日叨扰,感谢各位的照顾,改日再来登门道谢!”
人群中的棠歆儿第一次直击阶级社会官与民、官与犯之间人权的差距,突然就明白了唐明的用心良苦。
她抬头望向离夏,满腔的情绪尽数化在了与她不期而遇的目光里,离夏却似没有看到般,直接调转身体,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棠歆儿转头看向黄衣官差身后的程管事,没想到的是,程管事也正在看自已。
只见他略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大概是棠歆儿的目光太过赤裸,黄衣官差如所查般忽的转头迎了过来,手中的皮鞭还有意无意的在手中把玩着。
棠歆儿瞬间垂下了眼皮,避开了他的视线,同时间荷香也几不可察的轻晃了一下,将她挡在了身后。
黄衣官差在人群中来回的环视了几圈,才在程管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往院外的方向走去。
游廊下的人群,直到听到垂花门上了锁的声音,才各自散开。
棠歆儿的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她拉着荷香避到了一侧:“荷香姑娘,知道刑狱司的人会带离夏去哪吗?”
荷香摇摇头答道:“姑娘不必着急,程管事定会给您送信回来的,我先找人去外院探探消息,您等我消息。”
“别,别去冒险!”棠歆儿忙拉住荷香。
荷香却笑着说:“姑娘放心,我晓得轻重。”说着她人已经往垂花门跑去。
与此同时,季家书院二楼亮着灯的房间里,一身青色素面细布直裰的季冬阳,正坐在两排座椅中最靠近书桌的那张椅子上,他身侧的座椅上随意的丢着一件灰色的长衫。
唐明从书案的草纸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请自回的季冬阳:“家主不去前院看热闹,守在我这有什么趣。”
季冬阳端了小几上的茶碗,优雅的推了推浮茶,轻啄了一口。
“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有什么趣,我倒是闻得一件趣事,特来说与你听。”
唐明嫌弃的白了一眼他:“不感兴趣!家主若无事可以去前院瞧瞧,说不定还能再英雄救美。”
季冬阳轻拂着茶杯,明明是笑着,唐明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若蠢,何须救!”季冬阳说道。
唐明不以为意的把手中的草纸往书案前推了推:“这图你可曾细看?”
季冬阳把茶杯撂在小几上,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袖口上的工字暗纹问道:“可有不妥?”
“家主可记得宣德末年的征西将军唐卫平?”
季冬阳的手指微顿,狭长的凤眼一开一合看向唐明:“宣德十四年大胜十三岭战役,隔年,也就是奉平元年辞官归隐的唐卫平?”
唐明如有所思般自言自语道:“相传唐将军夜观星象日测风云,擅机关销器之术,精奇门遁甲玄幻阵法,十三岭战役是我朝唯一一次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战役,靠的便是唐家军隅落钩连,风云变幻的阵法,只是可惜一朝君王故,他朝换新人,唐将军迫于新皇猜忌,辞官归隐,携妻女纵情于山水,游历与江湖,从此再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
说完他的指尖在草纸上点了点。
“你怀疑她是唐卫平的后人?”
季冬阳从座椅上站起身,几步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起那张从离夏房中不问自取的草纸。
草纸上勾勾圈圈的各种标记,看似杂乱,却有迹可循,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一张布局图,唐明说她是唐将军后人,他却可以确定绝无可能。
“当日她坠崖是真,处心积虑想了解大凉山也不似是假,唐将军后人,怎会国号不知,地域不晓,身无籍契又言谈怪异,我知晓你的心意,但她的事,督军另有安排,你我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是!”
唐明郑重的抱拳施了一礼。
季冬阳厌烦的摆摆手,接着交代:“洛元娘一行人再有几日就该到了,也该给林浩南提个醒,有些事要早做安排,明日你进城去帮南风东雪,待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回去寻你。”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片刻沉默后,才又歉意的朝着唐明说道:“守约,这一走,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还你悠闲自在的清闲日子了。”
唐明脊背挺直,目光悠远绵长:“洛葳心思缜密,手眼通天,洛元娘虽蠢笨骄横,但有一点却与他相差无二,便是过目不忘,她自幼在金陵长大,说不准与你在哪里见过,你还是小心为上。”
男人神情散漫慵懒,漆黑的眼眸中不见半点波澜:
“认出又如何,我保她不死,可不是留着她来看美男子的,若搅不出点风浪来,岂不是枉费我一番周折把她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