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烻眼见着对面的女人,刚刚还怒火中烧,一副要替南风出头的模样,转眼就偃旗息鼓,避开不提了。
不知是失望,亦或希望过甚,心中不禁涌起“中秋独与孤光伴,把酒凄然北望”的孤寂凄怆之感。
眼眸轻垂,抖了抖未有丁点褶皱的袖口,再抬眼时,己掩去所有情绪,他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我当姑娘执意将我喊来,要问些什么,原来是为此事!”
棠歆儿见他神态悠闲,宛如一只狡诈的狐狸,不禁暗哼:
自己倒是想替南风出头,可南风不比离夏,离夏虽是流犯,但在清水湾她也能自由无拘束的,去能去的地方。
可南风却大不相同,按古人的操行,南风应是签了身契的,若是活契还好,到了年岁家人领回,将来还有另一番天地,但若签的死契,那便如同将命运交与他人手中,或打或卖,或生或死,全凭主家做主。
自己本欲为其鸣不平,然一则无立场可言,二则不确定南风是不是身不由己,细想,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右手手握空拳,在腿上似有若无地捶着,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答道:
“是啊,境况不明,日夜悬心,辗转反侧,还是问清楚的好。”
“哦!那日亲见姑娘如断翅之蝶从万丈高空坠落,却仍能在黑甜乡中悠然半日游,以为姑娘的胆子如那铜墙铁壁铁臂般坚不可摧,没想到也会被这等琐事烦扰。
也罢,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实不该让姑娘如此劳神揣测,这便告与姑娘。
想必唐姑娘也有所耳闻,数月来各地流民泛滥,劫匪横行。
西宁卫即便戒备森严,也难以幸免,近日更有几支流寇组织,打着义军旗号,无端西处烧杀抢掠。
督军府出兵镇压,自流寇手中截获了一批赃物,多数己归还失主,然……”
杨承烻突然双眼微闭,眼神深邃,仿若忆起什么,须臾,他才继续说道:
“只是,其中有一物,想劳烦姑娘帮忙鉴别一二。”
棠歆儿微惊,会是何物,连见多识广的杨三爷也不识得?
又不免心生疑惑,他们为何会寻上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坎儿井,他们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能令流寇觊觎之物,必不是凡品,我一乡野女子,岂会识得。您还是另寻精通此道者为宜。”棠歆儿连连摇头婉拒。
杨承烻见她如此谨小慎微,心情竟莫名地愉悦了许多,嘴角微扬,缓声道:
“既己至此,去瞧瞧亦无妨,识或不识,皆无大碍,那批物件当中尚有一些趁手的工具,姑娘若有看上的,也可选上一些回清水湾。”
闻此,棠歆儿双眸一亮,心中暗忖,若能带回些工具,此行倒也算值了,遂当下改口:
“三老爷既诚心相邀,我随您走一趟便是。”
二人商议己定,杨承烻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出房门,后脚刚刚那个小丫头,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
“姑娘,饿了吧,程管事叫人把吃食送来了。”
小丫头人爽利,腿脚也利索,几步走到炕几前,将食盒放在桌边的火炕上,她也不忙着摆饭,反而转身去了盥洗室。
棠歆儿趁机脱了对襟挂袄,只穿着里面的交领棉衣。
那个小丫头很快又从盥洗室转了出来:
“姑娘先洗脸,去去灰尘吧,待吃过饭,再帮您准备洗澡水。”
棠歆儿笑着道谢,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说自己叫芸香,在香字辈她排末首。
棠歆儿心道,难怪梳着丫髻,原来还是个孩子。
她有心打赏,碍于没钱,只好干巴巴的夸了几句。
芸香被夸,笑得眉眼弯弯,
洗了帕子,擦净手脸,转出盥洗室,芸香摆了饭菜。
饭菜很简单,但却用了心的,一碗豆腐烩菜,一碟萝卜丝小咸菜。一盘蒸菜卷,一大块米糕,皆是素食。
棠歆儿又将厨娘赞了几句,这才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