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年轻男子温然而笑,眸似星眉如剑,悠然而立,除了他出尘的形貌之外,云澈感知不到丝毫外溢的气息,亦没有释放丝毫真神威压。
可他给云澈的感觉,却是深如幽渊,不可窥探,单单只是凝视着他,就无时不刻在折损着神念与精力……
即便在接触较多的两位真神——画心神尊梦空蝉,与无梦神尊画浮尘身上,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当年池妩仸述说深渊信息时所言——
“……也有传闻:六国七真神联手,也非渊皇一人之敌。”
绝非空穴来风……甚至远有低估。
云澈定了定神,欠身施礼道:“晚辈织梦神国云澈,见过渊皇陛下。”
“不错,不错,心性胆识过于常人,临变而不乱,泰然处之,虽为凡胎,但也不算辱没他的一世英名。”
年轻男子欣然颔首,“不过即为织梦之人,何不恢复梦姓,以梦见渊为名呢?”
云澈眼眸似有迷蒙地望向远方,娓娓而道:“晚辈曾身遭厄难,记忆遗失,对梦见渊这个身份一时仍难以接受……且云澈之名,为师父所取,云澈因师父慈悲而得以活命,又因师父教化而得以知世,恩重没过山海,师傅亲赐之名,又怎可轻易舍弃……”
闻言,渊皇淡笑称赞道:“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云澈似是释然地道:“能得渊皇陛下认可,云澈无憾矣。”
男子笑而不语,掌心微抬,顿时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从四面八方裹挟向云澈之身,
咻——
云澈心魂皆惊——如双手双脚被缚,肢体无法动弹,玄脉中的玄力也无法催用分毫,就连神识也被尽数封禁在躯体之中。
这就是……诛天太子的力量……真神之境尚且若此,那创世神之境又该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渊皇陛下,您这是……”云澈艰涩出声。
“嘘——”男子淡笑间以食指抵于唇间,示意云澈噤声。
随后,他以指尖点于云澈眉心,一股磅礴之气顿时如海浪急涛般席卷云澈全身——
骨骼、经脉,尤其每一寸的玄脉,邪神的玄脉……
片刻后,渊皇指尖回拢,绑缚着云澈的怪力也随之消散。
“呼——”强压褪去,云澈大口大口喘息着空气,整个人失力地瘫倒在荧光花海中,冷汗浸满全身……
方才这一刻,但凡渊皇多动一个念头,都将灭的云澈连渣渣也不会剩下。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命运,无心、爷爷、泠汐、父亲、母亲、玄音、月婵、雪児……他们万劫不复的命运,也将就此敲定……
踏入净土,毫无疑问是一场豪赌,尽管有不小的把握可以赌赢,但这种完全脱离自已掌控的感觉,依旧令云澈心悸……
但是他别无选择,珍珑棋局已开,身为执棋者,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即便如履薄冰,他也必须以身入局。
‘可惜……’
渊皇略感失望。
‘创世神玄脉完整无缺,却已深根此人体内,外人无法夺取,想要再次凝成完整的传承之力,就必须此人成为新的元素创世神,且不说这小子能不能做到,也不说这个世界究竟还能不能催生出一个创世之神,即便可以做到,于孤也再无意义……
不过也罢……即便可以夺取,孤下不下得去手也未可说,即便下得去手,现在也不是时候……’
思绪回敛。
“大……”渊皇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字,止住话语顿了一刻后,又幽幽问道,“你师父他,是何时仙逝的?”
云澈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在荧光花海的簇拥下起身,回应道:
“十余年前。”
“……”渊皇默然片刻,“竟这般近么,未能见到最后一面,倒是有些可惜。”
他又问道:“他可曾与你讲过,有关孤的往事?”
“师父他……提及过。”
云澈老老实实说道,“远古神魔时代,陛下是曾随师父他游历万界,磨砺修为与心性的——诛天神界的太子,大荒神躯的唯一拥有者,众荒神之主,创世神之下第一神:末苏……”
渊皇剑眸微眯:“……他与你讲的还真是不少,看样子,这数百万年间,他也在时时挂念着孤。”
云澈似是认同地点头:“至少在晚辈相伴的这些时日,师父他在闲暇时,曾数次……不过每当提及到渊皇陛下您时,除怀念与欣慰之外,师父他老人家的神情之中,都似乎会带有一丝愧疚之色,久难平复……”
“哦?愧疚么……”
末苏勾了勾嘴角,略显黯然地低声呢喃,“如他那般潇洒不羁之人,也会有心生愧疚的时候么……
当年之事,他虽然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让我坚定了最后的决心,但说到底,那也是我随心而为所结的苦果,他又何须愧疚呢……”
不过虽如此说,末苏却一直以“他”相称于逆玄,未提神名,也不语“大哥”,若说其心中无丝毫介怀,怕是无人会信。
他看向云澈,说道:“不过他留下你这个变数,究竟是不想自已的痕迹就此绝灭于世,又或是……有什么别的什么目的?”
云澈面露疑惑之色:“别的目的?”
渊皇盯着云澈澄澈的眸子,良久良久,才终于移开视线,悠悠道:“以后在孤面前,便不必再提及「诸天太子」这四个字了……”
云澈从疑惑的神色中回神,欠身颔首道:“谨遵陛下之意。”
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说道:“孤与你师父,曾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引孤问心求道,摆脱世俗,后又为你启蒙开智,传你衣钵,论起来,咱们也算是师承一门,你若愿意,称孤为师兄即可……”
云澈当即推辞:“渊皇陛下万万不可,陛下贵为远古正神,深渊之初诸族皆灭,陛下您又以通天伟力救深渊众生于渊尘灾厄,施恩布泽,尊于万灵之上,晚辈不过一介凡灵,怎可与陛下互称师门。”
“……”末苏略感诧异,“按理说,师承于他,不该如此拘泥于世俗才对……看来,百万年即过,他也一样变了不少……”
“算了,随你心意,待他日你成就真神之时,再喊孤为师兄也不迟。”
末苏望向空中的那道倩影,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近日来,雾海一自称雾皇的「异灵」现世,可控驭渊尘,可掌驭渊兽,身中渊蚀,命不久矣之人为其所救者甚多……”
云澈:……
他侧眸看着云澈,淡笑道:“你方才称孤救深渊众生于渊尘灾厄,可那异灵却另有他言,诸界受蛊惑者与日剧增,背地里辱本皇之名,损本皇之誉者也难以计数……”
“你说,本皇的救世之举,是如那「异灵」所说的那般,窃取了他的功绩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