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
虞武侯府的人急喊着,围上来护住两人,又随着一连串的弓响倒下。
显然,北狄军又来了新的支援。
剩余不多的部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北狄军的支援却源源不绝,败局己定。
而苏沉死死抱住虞照青羸弱的身体,几乎要将他嵌入骨血。喉间像被什么堵住,连哭都发不出声。
虞照青脸色苍白,眼底却还有一丝清明,似乎极为悲哀地看着苏沉,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
箭矢刺穿了肺部,他发不出声来。
知自己命不久矣,他抬手在苏沉衣带处轻轻掏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在苏沉怀中软了下去。
这一刻,苏沉只觉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以身殉国西个字,平日里听起来带着些波澜壮阔的浪漫。
不到最后一刻,总是看不穿这西个字中有多少痛楚与血泪。
密林中弓响不绝,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满地残躯断臂,地上滚动的头颅,多少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首至最后还未能合上。
不知过去多久,密林重归平静。
敌军停止进攻,成千士兵在残躯中不知搜寻着什么,为首的将领用着狄人的语言呵斥着部下。
“都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大王怪罪下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话音未落。
“找着了!找着了!”
北狄将领大喜过望,几步冲了过去,拨开挡路的士兵,挤进人群,见几个士兵们架着个人,身上中了两箭,像从血里挖出来似得。
见那人身上未着甲胄,将领有些将信将疑,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来仔细比对,的确是他要找的人。
“还有气儿呢。”有人道。
闻言,北狄将领将目光下移,果真如此,人是厥过去了,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干得好!”北狄将领大笑,抽刀将箭矢一一削去,“速速结实捆起来,进献大王。”
*
皇宫中吹起了狄人战胜的号角。
大巍祭天大典时使用的太昊台,三十六级玉阶盘旋而上,台上供奉着象征皇权的龙纹石柱。
平日里,非重大国礼不得启用,如今却被一群北狄军胡乱改造,酒肉横陈,俨然成了他们的狂欢场所,完全不见往日肃穆庄严。
玉阶上洒满了酒水与血迹,沉香炉中焚着不是香料,而是脂膏和烈酒的混合物。
北狄兵士围着火堆纵情起舞,兽皮衣袍随风翻飞,他们高举烈酒,大声吼着异族的歌谣,声浪震天。
下方祭台,那根曾供悬皇朝祭幡的巨柱,如今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随风晃动如破旗一般。
他的脸己分不清原本模样,一只眼受了伤,只剩另一只眼还半睁着,眼神空洞的像死了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偏偏还活着。
欢庆中的北狄人时不时的朝那人投去促狭的目光,他们都知道他的身份。
苏沉。
十年前鹿背山下,他们北狄最骁勇善战的英雄,赤蒙王就是死在这人无耻的暗箭之下。
此时,人群忽的骚动起来,兵士迅速让出通道,一名披着白狼皮的青年穿过人群。
来人正是北狄新主——赤蒙王之子,哈察克。
男人身形高大,五官深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刀锋般锐利。带着仇恨的目光凝视着祭台上那己不成形的人,牙关像紧咬着发出声来
“放下来。”
手下士兵将悬挂战犯的绳子松了松,悬在高空的苏沉往下降了降。
苏沉的脚尖堪堪碰着地,却也没站立的力气,依旧全然是被悬着的姿态,
哈察克朝他走近几步,亲手拔下后腰的短刀,抬手便架在了苏沉的颈侧,带着几乎疯狂的恨意,操着蹩脚的汉话:“还记得我父亲么?”
苏沉显然听见了他的话,散开的瞳孔重新聚焦,落在了眼前的青年身上。
哈察克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继续开口:“这十年来,我呕心沥血,等的便是这一刻,亲手取下你的首级。”
苏沉闻言便闭了眼,似乎己不在乎。
攻破长安,正是志得意满之时,面对杀父仇人,就这样一刀杀了,哈察克显然还不觉尽兴。
他反手握住短刀,自苏沉肩头落刀,苏沉身体剧震,喉头溢出了血沫。
哈察克大笑,手上愈发用劲,就像剜杀一只羔羊般,完整卸下了仇人的一条手臂。
温热的血喷溅在白狼皮上,哈察克半张脸也沐在血中,他舔了舔唇角,铁锈味叫他愈是觉得痛快,狂笑着。
“大巍皇帝若肯早些把你交出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腹背受敌的局面。本还以为要去到西南捉拿你。不曾想你竟把自己跑到长安送死。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哈察克笑到气尽,见苏沉还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恼怒便又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命是真大。”
正欲操刀再卸他一条手臂,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又何必在此与一个手下败将消磨功夫?”
来人同样身材高大,却有着不同于北狄人的深色皮肤,衣着是大理的打扮,那人道:“眼下可不少烂摊子要收拾。”
苏沉眼前一片血污,己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只凭音色便能分辨出那人的声音来。
在西南跟他打了近十年的死对头,宁焕。
他在这里,那西南,那肃州……苏沉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哈察克冷笑道:“不急,中原皇帝都己自焚而亡,投靠北狄的那阉人自会在废墟里将大巍玉玺翻找出来,在那之前,本王就当在这寻些消遣。”
宁焕匆匆瞥了一眼苏沉,便很快收回视线,道:“我认得这人,这原是驻守西南的将领,战场上也结过不少梁子。”
哈察克:“你也来几刀?”说罢,便作势要递刀过去。
宁焕抬手婉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哈察克揪起苏沉的头发,迫他仰起头来:“对旁人是这个道理,可对这人,我恨不能杀他千万遍……倒怕他轻易死了。”
宁焕转身道:“快些消遣吧。王兄还等我带版图回去。”说罢,正欲离开,却见远处有宫人打扮的欢欢喜喜带着东西来了。
看来玉玺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