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华雄的眼眸中,闪烁起了深邃而又老辣的光芒。
图穷匕见。
“都督,当以‘保陛下安危’为名。雒阳经此大火,将成险地。奸佞虽除,然余孽未清,西方不靖,更有妖物环伺。陛下乃天子,万金之躯,岂能再居此危城之中?”
华雄说着,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力。
“当行迁都之举,迁往长安!长安乃高祖龙兴之地,关隘险固,可保陛下万全。都督您,护驾有功,忠心可昭日月。自当总督天下兵马,护送圣驾西行。待扫清寰宇,再还都雒阳不迟。”
“迁都?!”
董卓虎目圆睁,随即爆发出震天狂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保陛下安危’!好一个迁都长安!华将军,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
董卓瞬间明晰了,华雄的全部谋划,喜不自胜。
里应外合,纵火开门是手段;入城靖难是必要的名分;而迁都长安,才是真正所行的目的。
一旦成事,那么皇帝和朝廷中枢,将牢牢地攥在,执掌西凉铁骑的他手中。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雒阳本土士族门阀林立,想要从他们手上讨到好,获得支持,光手里有兵,可不够。
想要喂饱他们这群吸血虫,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要闹事,则免不了要割肉,而割肉喂鹰,终不是长久之计。
此前,董卓就一首有在思考,一旦入京,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如今华雄所提出的谋划,令他茅塞顿开。
既然,不愿涉险入局,那就重开一局好了。迁都,便再好不过,首接打乱牌局,重新洗牌,而他董卓,要做那坐庄之人,赢家通杀。
至于,雒阳这片焦土嘛......
待他董卓在长安站稳脚跟,位极人臣,号令天下,这雒阳,依旧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不仅如此,还有整个天下,亦唾手可得!
“此计若成,华将军当为首功!”董卓拍着华雄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此子心机之深,谋划之远,远超他帐下那些,空有武力,毫无谋略,只知砍杀的莽夫。
用的好,是杀人的利器,用的不好,则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防呐。
蠢人,虽容易招人厌恶,却是最好用,最令人感到放心的。人,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好,容易招人猜忌。
“末将切不敢居功,唯愿为都督大业,效死力!”
华雄抱拳躬身,姿态恭谨,低垂的眼睑却掩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冰冷如渊的幽光。
......
是夜,雒阳北宫,一处偏僻废弃的殿宇。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余下几点惨淡的星子。寒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朽木的气息。
中常侍,列侯张让,竟裹着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处在他身旁的是,同样面无血色的赵忠。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再无半分往日的趾高气扬。
他们早早就收到了密信消息,要他们秘密来此等候,只是这左等右等,等得他们都快冻着了,依旧不见有人来。
就在他们有些打退堂鼓之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殿中央。
来人,正是华雄。他并未着甲,一身黑色劲装,气息收敛得如同冰冷的岩石。
“华......华将军?”张让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如同破锣,小心试探,“此番召我二人前来,所,所为何事啊?是董卓,董大人下定决心,要攻城了吗?”
华雄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在张让脸上,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都督有令,要两位于明日黄昏,择城内多处燃起大火,助大军入城清君侧,诛杀何进逆贼!至于尔等与黄巾逆贼勾结往来等,过往之事,皆可既往不咎,富贵依旧。”
“诺!吾等,必将不辱使命......”
张让和赵忠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
华雄,则依旧板着一张脸,声音冷硬如铁。
“牢记,尔等不得亲自动手,寻几个机敏伶俐的,去办事,以免引起何进的注意和怀疑。”
“为保计划顺利实施,尔等需要做到三件事。其一,将北宫门守将冯芳的心腹家眷等,控制起来,以防意外生变。”
“其二,明日子时,定要于南城武库,北军兵营,以及何进大将军府邸附近,纵起大火,火势越大越好。”
“其三,火起之后,立刻派人持此令牌至北门,命冯芳开门接应,迎西凉大军入城,奉天靖难,清君侧,诛佞臣......”
华雄丢给张让一张折叠的、绘有详细位置的绢图。
“其余纵火地点,以及所需人手安排,相关具体事宜,皆在此图上。尔等切莫耍半点小心思,此事若敢有半分差池......” 华雄的声音陡然转寒,一股实质般的杀气,瞬间笼罩了破殿,“小心你们脖颈上,顶着的那颗脑袋。”
张让、赵忠如坠冰窟,连声应诺:“不敢!不敢!定当照办!定当照办!”
华雄不再多言,身影一晃,悄然融入夜色,转瞬便消失不见。
破殿内,只剩下张让、赵忠两人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他们紧紧攥着令牌和绢图,如同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对即将到来风暴的极致恐惧。
......
离开后,华雄并未首接回营。他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雒阳西城墙外,一处地势较高的土丘。夜风猎猎,吹动他黑色的衣袂。
脚下,是连绵如巨兽的西凉大营,灯火星星点点。
前方,是巍峨如狱的雒阳雄城,沉默而压抑。
他静静地站着,如同冰冷的雕塑。
忽地,华雄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董大人啊,董大人......你自以为聪明绝顶,能够辨识人心,将我当作你手中的刀。然,你这把刀,我用着也是相当的趁手。”
董卓,是刀,是他攫取雒阳,乃至整个司隶的踏脚石。
迁都?
那不过是想把皇帝和偌大个朝廷,这块烫手大山芋甩走,让他董卓去吸引,天下诸侯火力的幌子。
当董卓带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狼狈西窜,陷入与关东诸侯无休止的征伐泥潭时,这雒阳京畿的千里沃土,这无主之地,才是他华雄真正要吞下的肥肉。
“火起之日,便是雒阳易鼎之时。”华雄低语,声音融入呼啸的夜风,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督,这迁都长安的‘大业’,您就好好享受吧。这雒阳......就由我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