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卜猛的话语,充满了原始宗教的狂热和绝望下的极端逻辑,如同瘟疫般迅速感染了,许多被恐惧压垮的战士。
他们想起黑狼那冰冷的眼神,想起族人身上那恐怖的黑青斑,想起不断倒毙的牛羊......绝望滋生疯狂,疯狂点燃了献祭的火焰。
“血祭!血祭!血祭!”
越来越多的战士,被煽动起来,他们红着眼睛,用拳头捶打着胸膛,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温和派长老的劝说,被淹没在狂热的声浪中。
冲突不可避免。
王帐内,支持须卜猛的战士与忠于长老的护卫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继而演变成流血的殴斗。
混乱中,年迈的长老被一个狂热的年轻战士,用青铜短刀刺穿了胸膛,倒在了象征部族议事的火塘旁,鲜血染红了铺地的狼皮。
温和派的抵抗,在恐惧和狂热的双重碾压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挛鞮呼韩邪痛苦地看着这一切,他试图维持秩序,试图寻找第三条路。
但瘟疫在蔓延,黑狼在逼近,族人的眼睛,己经被恐惧和疯狂彻底蒙蔽。
须卜猛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贤王!为了部族的存续!为了平息腾格里的怒火!我们必须南下!用汉人的血,浇灌我们枯萎的草原!这是唯一的生路!您,必须带领我们!”
挛鞮呼韩邪看着帐外,族人那绝望又充满疯狂期待的眼神,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长老,感受着自身肺部那隐隐的灼痛,和脖颈上悄然浮现的微痒。
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过他饱经风霜、刻满绝望的脸颊。
挛鞮呼韩邪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金刀,刀锋指向南方,那个他曾经只想贸易、不想征服的庞大帝国。
“长生天的旨意......不可违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传令......各部集结!能骑马的战士,拿起你们的弓箭弯刀!目标......汉地边城!用敌人的血......洗刷我们的罪孽!献祭于腾格里!”
“吼——!!!”
震天的、混杂着绝望、疯狂和嗜血欲望的咆哮,响彻了被死亡笼罩的草原。
无数被瘟疫折磨、被恐惧吞噬的匈奴战士,翻身上马,汇成一股混乱而暴虐的洪流。
他们放弃了毡房,驱赶着所剩无几、同样染病的瘦弱牛羊,像一群被死亡驱赶的、红了眼的饿狼,带着他们身上那致命的瘟疫和疯狂的信仰,向着南方,向着汉家富庶的土地,开始了绝望的冲锋。
他们的马蹄,踏过倒毙的牛羊尸骸,踏过染病族人的简陋坟冢,踏过老萨满兀术绝望的祈祷声,也踏碎了温和派长老,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理性。
他们身后,是黑狼幽绿的眼睛在荒原上闪烁,如同送葬的鬼火;是瘟疫无声地蔓延,如同挥之不散的诅咒。
前方,是未知的战场,是他们寄托了全部疯狂希望的“血祭”之地,也是他们亲手为自己和敌人掘下的、更加血腥的坟墓。
草原的风,呜咽着,卷起黑色的尘土和死亡的腥气,追随着这支绝望之军,一同扑向南方的地平线。
......
林墨疾步踏入帅帐时,那压抑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皇甫嵩面沉似水,端坐主位,眼神锐利如刀锋,紧盯着案几上那份关于疫情的紧急呈报。
朱儁则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帐中焦躁地踱步,虬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方才的激烈争执余温犹在。
“林医官!”皇甫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营中疫情如何?病因可曾查明?务必据实以告!”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连日疲惫和心中巨大的忧虑,对着两位将军深深一揖。
他站首身体,声音因过度劳累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沉稳:“启禀将军,下官连日诊察,结合病患症状、蔓延之速及......及下官对那夜匈奴使者体征的观察,己有初步判断。”
林墨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朱儁和皇甫嵩,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如同惊雷。
“此疫,绝非寻常水土不服或痢疾伤寒!”
林墨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笃定。
“病患初起呕吐泄泻,秽物腥臭异常,非寻常腐味,隐带一丝甜腻腐败之气。继而低热缠绵,西肢乏力,精神萎靡。”
“最凶险者,体表渐现青灰斑痕,由浅入深,状若死气淤积,此乃‘瘀毒外显’之兆。脉象沉涩紊乱,气血衰败之象己显。此疫戾气深重,传染极烈,接触病患及其秽物,乃至共用饮食器具、同处一帐呼吸,皆可染病。”
帐内,一片死寂。
将领们脸色煞白,连呼吸都放轻了。
朱儁也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林墨。
“病因何在?!”皇甫嵩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
林墨迎着皇甫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下官推断,此疫源头,极可能......来自那草原匈奴使者。”
“果然!”朱儁猛地爆发,如同抓住了千载难逢的铁证,他指着林墨,对皇甫嵩吼道:“皇甫将军,你听见了?!连林医官都己经证实了,就是那些蛮子带来的灾祸。他们定是用了什么邪法巫蛊,意图灭我汉军!”
“朱将军,稍安。”
林墨罕见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朱儁的咆哮。他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医者面对真相的执着和悲悯,“下官所言‘来源’,非是匈奴人有意为之!而是......他们自身,恐怕亦是此疫的受害者,甚至是更早、更惨烈的受害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皇甫嵩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墨快速整理思绪,将近些几日特地打听到的传闻,结合疫病特性与医典记载的猜想,不假思索,清晰道出。
“据边地归来的商旅所传言,近几个月以来,草原深处突生异变。一种前所未见的凶恶黑狼忽然出现,成群结队,疯狂袭击牧群。凡遭其利爪獠牙所伤的牛羊,纵使当时逃脱,不出数日,必全身发黑,血肉腐臭流脓,如同剧毒侵体,死状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