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清早的闹腾,令、夕、年三人便开始跟着黍和千秋打扫整栋房子。
千秋的家是一栋两层带庭院与车库的小别墅,坐落于距离城市较近的地段,如若不是吴墨冉那次给予的钱财,千秋恐怕现在还得为了还上遥遥无期的房贷而奔波十几年。
看着拿着酒葫芦走过来的千秋,黍又转头看向了正在打扫的一脸不情愿的夕和满脸无聊的年,问道:“令姐呢?”
“你也知道,令姐她......”
听闻此言,黍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哎......我这个姐姐啊......向来不喜拘束又嗜酒如命,常常抱着酒坛子一醉千年,论正业也没个正业的样......我早该想到她不会来的。”
“没关系,令姐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好的,看似像不务正业,可必要的时候令姐一定会挺身而出的,我想她只是乏了这尘世的种种纷争而已,故而想醉梦一场,逍遥一场。”
千秋这般为令的说辞,黍也不是完全的认可的,说道:“便是这般逍遥一生,也终将只是在逃避现实的烦恼罢了,既活在现实,那总有一天要正视现实的种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看似是逍遥,但若是为了逃避现实的种种烦恼而产生的逍遥,那还是一种逍遥么?”
其实黍对令也是颇为了解的,也不是不认可她的理念,她很清楚,若现实一切都如意如愿,顺风顺水,谁还需借酒消愁?谁还需要在梦中逍遥自在?
令姐早年随大哥奔赴玉门,为大炎攻克敌阵守卫疆土,一守便是百年,那百年的时光她也看到了许多的事情,接触到了许多的事情。
也明白大炎对她们这些碎片的看法,人心的成见永远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便是为大炎守卫疆土流血流汗几千年,可源头既是仇怨之结,结局又岂会是和睦相处呢?
她乏了,倦了,她没有大哥二哥那样任劳任怨只为了让弟弟妹妹们得到一份话语权与生存的理念和心境。
那样的心境不适合她。
看着那漫天黄沙,令不止一次在想,也许他们最终的宿命跟那些亡于沙场的将士一样,被埋没于这黄沙之下,再无人问津。
若结局真是如此,那他们这些碎片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想起带着疑惑跟着大哥来时的心境,又比拟了一下眼下的心境。
她心中的结,也就渐渐地解开了,释然了。
那日告别之时,看着大哥留在那里的身影,令也祈望过。
有朝一日,希望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不用再被过往的恩怨束缚,能真真正正地活成自已想要的样子。
聊到此时,黍也不再计较令去哪了,撸起袖子挽起头发,转身对着年和夕喊道:
“你们两个,去休息一下吧,这边就交给我,待会你们把旁边的两个小房间收拾一下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黍为什么突然松手了,但年和夕一个在表面上高呼万岁,另一个则看向了千秋,这个家伙果真喜欢多管闲事呢......
她就是喜欢他的这点。
看着黍开始忙活,千秋扭头轻声说道:
“令姐,没事了。”
说着把葫芦递给了从身后伸过来的那只手。
葫芦消失,只听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这个妹妹啊,其实哪哪都好,就是太注重与这世俗的情感了,也就是心太善,善到见不得苍生受苦,善到甘愿自已身死也愿助大荒城的百姓逃离劫难,说我逃避现实,怕被现实的纷争束缚已身,可她又何尝不是被现实的种种留住了内心而无法自拔呢?”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么......”
千秋内心有些动容,他没想到黍居然已然经历过一次死亡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你跟她其实蛮像的,为了自已在乎的事情,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明知会死,但一想到有在意的人或事能因为活下去,便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听到这般评价,千秋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没有黍姐那样大爱无私的善心,我所追求的也只是我心中想要得到的那一份“利”罢了。”
“我的善,只会给予你们,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千秋说的非常直白,他内心真正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听闻此言,令也明白千秋的意思,说道:“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活的那么累了。”
说完后,千秋便也挽起袖子,拿起打扫的工具走了过去。
“我也来帮忙吧,毕竟我对这房子还是挺熟悉的。”
......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本来有些杂乱的房子各处都被打扫的整整齐齐,一开始只有黍和千秋两人在打扫,后来大哥看到了也加入了进来,搬运起了一些杂物。
绩想寻黍商议一些事情,发现姐姐在干活后也一言不发地拿起了工具开始打扫。
本来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想好好玩一天的年,看到其他人都去了,一时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干脆又跑了回来。
没过多久,几只大小各异的墨魉也井然有序地开始帮忙清扫一些不容易触及的地方。
人一多,打扫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原本预计在中午十二点结束的清扫,结果在临近上午十一点就结束了。
看着一尘不染各方各面都干净整洁的房间,黍转身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千秋,温和一笑,抬起手替他擦了擦脸上沾染的灰尘。
“看看你,身上都落了不少尘土,快去换身衣服再洗一洗吧。”
“嗯。”
一旁的绩看到这一幕,又低头看了看自已身上沾染的些许尘土,虽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失落的。
结果还未失落多久,熟悉的手掌就替他拂去了落在头发上的一缕尘埃。
“也辛苦你了呢。”
感受到姐姐的指尖在脸庞微微掠过,绩的瞳孔微微变大,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升起一个弧度,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回应道:
“身为弟弟,帮姐姐的忙也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不远处的千秋看到后,对旁边的年问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常好啊,而且不同于平日里和兄弟姐妹们的相处,黍姐似乎非常关心他?”
年听到后耸了耸肩,说道:“那是当然啊,当年三哥年幼且尚不明悟之时,找到了黍姐,后来黍姐把他带到了大荒城,而这一待,就待了几乎一千年,三哥可是黍姐看着长大的哦。”
“哦,原来是这样的关系,那这就不奇怪了。”
“对吧,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危机感,若是觉得黍姐能追,那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嘛,黍姐是实打实的庄稼人,身材......虽说还不如我,但身体可是实打实的硬朗!不像夕那样,弄疼她了就得不理你好几天。”
“呃......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其实在我看来,比起那样的关系,黍姐更像是......”
还没等千秋说出来,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拉到一旁悄咪咪地说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把黍姐当母亲了?”
“啊?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离开我和我爸了,这些年来我其实也一直不理解有母亲是什么感受,所以......我也有些不确定。”
“总之,对我而言,面对黍姐,年姐和夕以及令姐那样的感情,是并没有活跃在我的内心的。”
千秋说话倒是挺直白,年顿时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千秋,你晓不晓得黍姐任劳任怨累死累活一千多年了,可能还更久,能一直在她身边操心她的,帮助她的,除了三哥,就没得其他人咯!大家都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也就偶尔去看看。”
“三哥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黍姐的身边,人家可是要做大事啊做大事!想起黍姐每每入眠时,枕边却从未有一人能体谅她的苦和累,我就......”
说着年还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一副痛心疾首为她心疼的样子。
千秋顿时有些汗颜,道:
“年姐......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但感情一事强求不来的,你也别替黍姐做决定了,大家现在都在呢,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她去操劳那些事情的。”
“所以说啊,年姐,你还是别道德绑架我了,我能做的事情一定会做,能尽到的关心也一定会尽到的。”
千秋言尽于此,年紧皱眉头,指着千秋叹了口气后说道:
“哎,不开窍,你就是这么不开窍,哪都好,就是个榆木脑袋,指望你开后宫还不如指望我戒辣呢!”
“我本来就没有想开后宫的打算嘛,还不是因为年姐你......”
“行了行了行了!成都成了,你也别抱怨这抱怨那了,我也不跟你谈这事了!”
年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但千秋总觉得年好像还有什么鬼点子。
另一边......
看着站在厨房门口得有半个小时的绩,黍停下了手中的活,洗了把手后摘掉围裙。
“来这边吧。”
绩跟着黍来到了客厅。
“每次犯错你都是这副样子,有话说不出来,却又不得不说......”
见黍姐给了自已开口的机会,绩说道:
“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别告诉我又是二哥。”
得知绩消失过一次的黍,在听到绩又要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揪了一下。
“不,这次不是二哥,而是我自已想离开一次,就像之前那样,到处走走,做点生意,毕竟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坐吃山空,我想发挥一下我的长处。”
“这都快过年了,你非得挑这个时间走吗?”
“正是因为快过年了,所以才有利可图。”
“......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快。”
黍得到了一个不确切的答案,她想了一会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哎......我留不住你,向来都是这样。”
“有姐姐这份挂念的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黍最终还是妥协了。
可心里的滋味还是那样的涩然,明明好不容易可以一家人聚一聚,过大年一起吃个团圆饭。
结果这倒好,还没等过年呢,先走一个。
还是自已最挂念最操心的那个弟弟。
“别走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望竟少有地从二楼来到了一楼大厅。
望看了一眼绩,说道:
“差不了多少天了,等这一年过去,再走。”
听闻此言,绩知道二哥应该不是因为家庭的缘故而留下他的。
可事实就是,也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其中。
“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就过年以后再走。”
绩知道二哥向来有自已的打算,自已跟他闯荡这么久了,也明白信任他是一件绝对明智的事。
毕竟他还想在回来,再见到姐姐呢。
“我先去帮忙了。”
说罢,绩就起身离开了这边。
看到绩离开后,察觉到黍松了口气,望对她说道:
“曾经学会给我出难题的你,让全家人都无奈的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却选择了一次次妥协。”
一句话戳中了黍内心深处的软弱点。
确实,若是其他人,黍还是能管一管他们的,但面对绩时,总是能从他口中听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大多都是好的,该去做的。
所有她也不得不妥协,哪怕曾经还有一次跟他大吵了一架。
而绩向来知道该怎样跟她这个姐姐相处才能捞到“好处”。
“他今年都一千岁了,翅膀硬了,我便是去管,又能管多少呢?”
“哼......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么?”
说罢,望也不再跟她继续聊下去了,转身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自已的房间里。
他前脚刚走,年后脚就跑了过来。
黍见状刚想说:“年,别在客厅乱......”
结果年不予理会,直接开口问道:
“黍姐,你要老公不要?”
“跑......嗯?你刚刚说什么?(方言)”
年一语惊人,把黍都说愣了一会。
“嘿嘿,黍姐你要老公不要?这个老公啊,为人和善又负责,顾家又贤惠,有了他,啥累活都不用干了,也不需要操心他的事,只要你开金口,今天晚上我就把他送过去。”
“年......若你是想拿此事戏弄我,我可不会轻饶你。”
看着黍姐又要生气,年赶忙说道:“不不不,是认真的!真的!黍姐,若真的有我说的那么一个人,给你当老公你要不要嘞?”
“......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和兴趣,但你可以说说是谁。”
“还用说嘛。”
说着年就挤眉弄眼示意了一下在二楼收拾东西的千秋。
话音刚落,黍手中的玉琮直接就敲在了年的头上。
“哎呦!别敲!疼得很啊!哎!”
黍黑着脸站起来就不停敲她,敲的年只能捂着头乱窜,结果黍就站在原地,年刚跑出去没几步就瞬间被传送了回来,被黍接着敲。
没办法,年只好捂着头大声认错道:
“我错啦!我错啦!我收回刚刚说的所有的话!别敲了!哎!怎么跑不出去啊?!”
“年!你再有这样的心思!我下次可绝对不轻饶你!!”
说罢,碧绿的微光在她们脚下消失,年这才勉强算是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