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爬满了高高的旧墙,细雨过后,给这方小小天地带来了些许生机。
月儿看着眼前的人青丝一步一步变成白发覆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只要一小段时间不在,牢房里便乱堆了许多纸张。
她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宣纸,不出意料,又是画像。
“挺好看的啊,大人为何要扔掉?”
她对那日偷偷过来的人印象深刻,所以自然认出了是那人。
云诗尘轻笑道:“不行,没画出她的万分之一神韵。”
那张绝美的脸上是淡然洒脱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月儿总觉得不对劲。
明明是年轻的容貌,为何那一头乌丝变白发了?
“她啊,挺臭美的,所以若是我画不好她,她定要生气。”
仿佛在跟月儿说话,但是更像是自言自语。
又一张宣纸落地,月儿看了一眼,发现是一首诗。
云笺欲寄隔蓬山,诗尽尘封雁字难。
姬影珠帘空对月,玥明罗幌自生寒。
凌霜桂魄侵孤枕,入梦风灯照泪斑。
最是清辉分照影,银潢何日共星槎?
她不是很懂在说什么,又是空又是寒又是泪的,看着好伤感,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情吧。
“将军大人,这写的是何意?”
云诗尘执笔的手一顿,将笔放下。
她反复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久久都没有说话。
那日的场景,清晰得就像是昨日发生的。
这样深深伤了对方心的自己,单是思念两个字,都难以启齿。
月儿见她沉默着坐到了窗边,整个人散发出颓败气息。
月儿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云诗尘托着腮,手上是她时常握在手心的一块白玉牌。
看得出她很珍惜这东西。
月儿帮她收拾过,知道玉牌上是一个凌字。
她还知道,云将军沉睡之时,经常会唤出“凌儿”两个字。
还有一张又一张的画像。
都指向一个人。
凌儿,便是云将军的心上人了吧?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见宣纸剩得不多,便干巴巴道:“大人,我先去给你拿纸。”
身后没有回应,月儿心里也跟着沉重下来。
她总觉得自从那个女人出现过后,云诗尘的状态总是不太对。
云诗尘被关了这么久,上头没有丝毫下一步的动静。
是要定罪判罚还是要放人总有个说法,而不应该是这样把人关了就没有下文。
都一年多快两年了,还没个定论,难道要关她一辈子?
月儿刚离去,老狱吏便过来通报。
“云将军,国师来了。”
云诗尘面无表情的从房间里出来,墨玄子见到她满头银发,也吃了一惊。
他知道姜熹为什么说她状态不好了。
“尘儿,许久不见。”
云诗尘冷冷道:“国师莫要这样叫我。”
“你的头发为何变成这样?”语气里夹着着几分关心。
云诗尘却只觉得他这份关心十分虚伪。
关押自己的就是他的主意。
是不是跟姜熹待的时间长了,所以墨玄子也沾染上了这份虚伪?
“国师来所为何事?”
小院子中就一个小小的石桌,还只配有一张凳子。
墨玄子也不好坐下,既然云诗尘不愿与他虚与委蛇,那便开门见山吧。
“我刚从东域回来。”
云诗尘眸光微动,却没有回话。
“你倒是好算计,可惜,你能給他们承诺的,我也可以,甚至,我还可以给得更多。”
云诗尘冷淡道:“是吗?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墨玄子道:“我要的,不过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罢了。”
云诗尘毫不客气地坐到唯一的石凳上,手上把玩着玉牌,似乎打算不理会墨玄子。
墨玄子看到那块属于终烟云的身份玉牌,微微有些动容。
“你如此珍惜这块玉牌,倒是让为师想不到。”
云诗尘纤指一顿,墨玄子一副怀念的神情,她也懒得解释了。
她珍惜的,自然不是这玉牌本身的意义,而是这块玉牌是姬玥凌的,上面还有她的名字。
“国师若想缅怀过去,就自己找个地方慢慢回忆,我没兴趣。”
墨玄子叹道:“你变化真大,以前多温文有礼。”
云诗尘嘴角微微扯出一道冷冷的弧度,嘲讽道:“你的变化不更大?”
自从那个晚上后,她是真的没再叫过一声师尊。
她从前很喜欢的安神香,墨玄子送来了好几次,这里却从未出现过那股味道,很明显,云诗尘没有再点燃过。
墨玄子张了张嘴,最后苦涩地笑了笑。
“为何你就无法理解为师的计划呢?我只不过是想清除掉多余之人罢了,也不会不让你们达成心愿。”
““哦?”云诗尘反问道:“师尊认为我们的心愿是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你那小师妹登上帝位?”
“呵……”云诗尘冷笑一声,目光向上,首视对方。
“看来,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们。”
“成为帝王,从来不是我们的心愿,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标必须要走的路罢了。”
她指着旧墙,道:“若墙塌了,是对人有影响还是对这个世界有影响。”
墨玄子沉思了一下,道:“自然是对人。”
云诗尘又问:“若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这个世界是否依旧存在?”
墨玄子:“……是。”
云诗尘笑了,“所以,人对世界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人从降生起,想要的,不过是过得好罢了,何错之有?我们所做之事,不过是生而为人该做之事罢了,这世间人有千千万万,有好人,亦有坏人,如你所言,现在确实有诸多不好之处,但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见墨玄子不说话,云诗尘继续道:“姜熹无道,东域驻军为一己之私无视受难的天下百姓,这两者该灭,而我云家军以及小师妹的人,心中皆存有道义,如何能避免更大的牺牲,才是我应该做的,而不是罔顾他们的性命。”
“可你身陷囹圄,他们又为你做了什么?”墨玄子道:“你的好师妹,也是你的好情人,在你受困于此的这段时间,却只顾着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你冒险救下的人,也无声无息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心存道义之人?”
他笑了笑,“那我确实不能理解,在我看来,你所谓的坚持,挺可笑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诗尘转过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确实。”
气氛又突然沉寂了下来。
“啊,对了……”
墨玄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陛下与东部驻军己经达成共识,你的云家军怕是有难了。”
云诗尘心中一凛,猛地转过身首首地看向他。
墨玄子不理会她的反应,而是优雅地拍了拍衣摆,一脸从容地笑着离开。
云诗尘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