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永远都是周行知说了算,永远都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乔月白拍了拍周行知的肩,顺势从旧桌子下抽出一个板凳,轻声道:“坐下吧师哥,你急什么?”
周行知忍耐到了极限,盯着他大声厌弃道:“不要叫我师哥!”
乔月白轻轻出声:“行,你不让我叫师哥我便不叫了...”
周行知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好说话,这倒让他声音瞬间低了下来,“都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那叫行知可以吗?”见对方语气软了些,可还是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直挺挺站着,乔月白语气又低了些,“你能先坐着吗,我知道你腿不太好。”
周行知岿然不动。
乔月白见他没坐下,自已也站着,一身白色长衫,身形纤细萧索,看对方的时候眼里有些微光。
即便那人进门到现在都没与他对视半分。
周行知视死如归的样子即便是掌控事态的乔月白此时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恨对方的绝情,更恨自已的优柔寡断放不下,各种情绪交织,像这暗夜里波谲云诡的旋涡。
乔月白看他一眼,问他:“五年前你选了你大儿子,也说拿你的命换你小儿的命,可最后我心软给他放了,也没要你的命,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还会像上次一样心软?”
话落,胸口的淤堵更甚,看似穷途末路的周行知是宁可死也懒得说一句软话,更别提求他了,他垂眸看向对方紧握的拳头,轻叹一声。
“心软?”周行知彷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心软的人会绑架别人儿子,还一次绑两个?我看你心比谁都硬!”
“你说我心硬?”乔月白满脸愁丝像化不开的结。
周行知寸步不让:“你叫我一声师哥,这就是师弟该做的事?”
乔月白已经很多年没听见“师弟”这个称呼,顿时眼眶泛红,那些个无数个被寂寞孤冷烧成火的仇恨浮上心头。
他声音微微颤抖地质问他:“那请问什么是该做的事,什么又是不该做的事?”
他不管对方的沉默,仍旧想要一个答案:“你就这么讨厌我是吗?”
话说出口时已流下两道泪痕。
周行知没有看他,心中仍有些不快,视线停在桌面上,语气淡然道:“我对你说不上讨厌,大家各自安好,这几十年来我们不都相安无事吗?”
“相安无事?”乔月白看着周行知冰冷的眼神,“你是夫妻和睦膝下承欢,老婆死了又娶一个,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那我呢?你觉得我过得怎样?”
周行知一时语塞,足足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直到他又听对方说:“你是放下了,可你有想过我吗?你说我心肠硬,可当初到底是谁狠下心抛弃谁?我心要是硬你儿子能活到现在,你还能完好无损坐在这里?”
终于想起来似的,周行知这才蹙眼抬头看向他来。
乔月白嘴角抽动,他压抑着自已的呼吸,哽咽道:“当年你说分手就分手,你问过我的意愿了吗?你倒是干脆感情拿得起放得下!放不下的只有我!我是贱,哪怕你跟我说你遇到此生最爱,我还记挂着你。遇到挚爱的你很快生了儿子,结果呢?你所谓的挚爱老婆死了没多久,你马上又娶了一个?这就是你对挚爱的态度?”
一声声的哀怨将他的痛苦和悲凉逐渐释放在狭小的房间里。
“你不是遇到了此生最爱吗?你到底要爱多少人?”乔月白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精光,表情也由悲转怒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爱的是哪一个!”
“所以你就绑架我两个儿子?”
“是!”
周行知冷笑一声:“你简直是疯子!”
他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着乔月白敏感的神经。
如此的定义和批判气让乔月白止不住身体发抖,呼吸也难以控制地开始变得急促,他情绪失控道:“我是不是疯子你第一天知道吗?我是疯子才每周坐四个小时火车去江城看你一眼又坐四个小时火车回星城,我是疯子才逼着我妈卖掉祖屋送我出国留学,就为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真是疯了,你都不要我了我还几十年放不下你!”
死去的记忆像一条毒蛇,渗入他心脏的每一处。
此时的乔月白虽泪如泉涌,但表情不甘示弱。
他盯着周行知的眼睛,眼神坚定,有不甘也有绝望,最终,嘴唇动了动,带着几分自嘲笑了。
周行知沉默半响后叹了一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些无奈和苦涩:“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何苦要苦苦执着呢?”
乔月白的一腔痴心在他这里终究只是一场错付。
他背上的凉意越来越浓,身子像被抽干了精血,眼里的光彩逐渐暗淡,声音也变得低得几乎淹没在这稀薄的空气里。
“是,我痴心错付,我恨我犯贱,你都已经结婚生子我还在原地打转。我恨我为什么要爱上这么善变的男人,口口声声说只是家里安排的亲事,结果呢?转眼间又变成此生挚爱,真是可笑啊。”
乔月白笑得悲凉。
“不过,你儿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是个情种,”乔月白自顾自讲着,“至少不像你,会为了事业,向自已的感情妥协。”
周行知听他说起周耀钦,又将视线回落到他脸上,看到对方一脸的泪痕,顿了一下才说:“不用说,永盛那些项目上的事也是你搞出来的?”
“是又怎么样?”乔月白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周行知一时噎住,似百口莫辩。
他们二人相识于微时,那时候周行知寒暑假会回星城在外婆这里小住。
同在红星纺织厂,人多口杂,这么巧他们又都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画,一来二去便熟了。
周行知年长他几岁,于是就以师兄弟称呼,对乔月白也相当照顾。
年少时的情感懵懂却也容易萌芽,很快两人便情投意合在一起了。
这大概是乔月白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几年。
他们一起画画,一起看书,互诉理想与衷肠。后来周行知回江城两人周末也会互相探望,再后来,还一起去法国留学。
那个时候去留学花销很大,周行知家底殷实,出去念的商科。
乔月白求着妈妈卖了祖屋才能供他出国,但是他倒也争气,画画有灵气,后来也成为了知名画家。
在国外也度过了一段自由且旖旎的时光。
只是回国后周行知因为接手公司逐渐忙了起来,一心放在事业上的他此时对感情也没有年少时那般看的重,更多的精力都倾注在事业上。
乔月白虽有感知但也能体会他的不易,想着只要二人心在一块谁多付出一些并无大碍。
但没想到的是周行知居然提出了分手,他想着先冷静一下也可以。
但是更没想到对方后来又相亲结婚还生了孩子。
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只剩下乔月白一直没放下这段感情,将自已囚禁在这曾经的过去里,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