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这位是朝阳粮站站长李国光同志,也是李小丽的父亲……他为感谢你救了李小丽,今天专程来轧钢厂送锦旗了……”
显然没有察觉到刘光天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杨厂长亲切地拉起他的手,对着一位富态的中年人说道。
“光天同志,昨天的事情,小女告诉我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如果当时没有你的相助,小女的情况不堪设想……哎,想想都让我后怕。”
李国光紧紧握住刘光天另一只手,上下摇动着,满脸都是感激之情。
“李站长客气了,保护一方安宁是我的本职工作,换成任何人都会出手相助。您这样做真的没有必要搞那么隆重……”
这时,刘光天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了一下。原来昨天李小丽所说给自已的“惊喜”,竟是这样的锦旗仪式。不得不承认,李小丽的好心确实是为了他考虑。在这个时代,名誉尤其重要。
有了这样的锦旗,尤其是由粮站站长这样有权势的人所颁发,对刘光天未来的事业无疑会有很大帮助。但是问题恰恰在于时机不对。
要知道,徐强正是因为抓捕特务才刚昏迷不醒,整个保卫处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这时候弄得这么大阵仗,保卫处的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自已?
“这个……那个……”
李国光也是 湖了,一听刘光天的话语就明白他有不快之意,便转头看了看杨厂长。
原本他打算悄悄地将锦旗送到保卫处,结果正好遇见了从红星医院返回的杨厂长。了解到事情原委后,杨厂长硬是要拉着他不让离开,并且专门从宣传科找了些文化工作的人来布置现场。
虽然他自已也算是体制内的一员,也清楚杨厂长的意图,所以才肯合作。然而看起来好像事与愿违了,不仅没能达到表示感谢的目的,反倒引起了自已的“恩人”刘光天的不满。
“咳咳,小刘啊,这件事全都是我的安排。”
“你可是救人性命的英雄,我们轧钢厂当然也要跟着沾沾光……”
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杨厂长干咳一声,摆着一副正经面孔说道。搞这么大的排场当然是他刻意安排的,场面越大,上报纸的机会也就越高。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个政绩。
“既然杨厂长喜欢这份荣耀,那就送给你好了……”
“保卫处那边还有一些事,恕不远陪!”
对着李国光抱歉地笑了笑,刘光天径直将手中那面写有“正义卫士”的锦旗塞进杨厂长的手里,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岗亭走去。
“咳……杨厂长,我那儿还有点事,咱们改天再聊!”
面对刘光天的举动,李国光虽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动怒,他知道刘光天此举并非针对自已,而是有所针对厂长。草草寒暄几句之后,李国光也就此告别离去了。
剩下脸色时而铁青、时而煞白的杨厂长和几名一脸茫然的宣传科工作人员。
“你小子还真胆大,竟然让老杨颜面尽失!”
岗亭处,陈建国用力拍了一下刘光天的胸膛,笑容之中满是赞赏。之前还带有戒心的保卫队员们,此刻望向刘光天的眼神也变得友好许多。“陈队你自已不也是没到场吗?”
“可对方毕竟是厂里的一把手,我更佩服您的果断!”刘光天微笑着说道。
其实刚才他的行动几乎已表明和杨厂长期不会再有任何表面工夫,但对刘光天而言并无太多担忧。
首先,因为保卫科在整个工厂中的运作较为自主,并归属于内部武装部门监管,即便是像杨厂这样的高层亦很难直接影响保卫科内部决策。其次,由于聋阿嬷身后的庇护即来自于杨厂长,自已与院里那些作恶之徒已是死敌。双方间的对峙早晚发生,早一日或是迟一日撕破脸并无太大区别。
最重要的是,杨厂长今天处理事情方式实在太过恶劣,保卫科内部刚有事变,他就为博取政绩而高调行事,锣鼓喧天,毫无尊重之心。
如若此时刘光天不表明立场,是否能获得杨厂长的亲睐尚不得知,然而保卫科同仁们的不满情绪肯定是不可避免。
从这些保卫员态度变化来看这一点显而易见。“十六岁的小鬼,你的手段比老狐狸还要圆滑啊。”
面对这样的夸赞,陈建国也是无言。
“李队,我想问一下王哥遇害的具体地址?”
不想过多纠结于此话题,刘光天转念一问。
虽说来保卫科还未长时间,然则徐强对他颇为照顾,现遭如此重创之事无论因公还是为私刘光天都要追根寻源。
“这样,兵子你带你们队长去看看。”
说完此话,李建国就朝旁边的一名保卫队员招呼了一下。
循其引导,绕行过数个小道,来到了事件现场。随之而动开启其独特能力之一的"敏锐嗅觉"。瞬息万感纷沓至,各类味道混成一堂自动分析、归类…
有同伴徐强残留的气息、霉烂木材腐味、湿生绿苔的味道、石头砌路之香,及内控部主任孙长寿之气味!
“原来真是你啊?隐藏得还真深呀!”
谁能想到,在厂子里人缘极佳、见人就笑呵呵的老好人孙长寿,竟然是隐藏在轧钢厂内的敌特分子。虽然刘光天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但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驻足当场,轻轻抽动鼻翼,仔细分辨空气中那复杂的气味。
就连像龙哥这样的小混混手中都握有一根由轧钢厂无缝钢管制成的 ,这意味着轧钢厂流失在外的特种钢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了。而身为保卫处内勤科科长的孙长寿,主管的只是内勤工作,并未经常接触特种车间,几乎不可能盗出这么多特种钢。因此,刘光天认为在孙长寿之外还应该有其他的同伙,并希望通过嗅觉找出除孙长寿以外的其他嫌疑人。
可惜,根据气味判断,在袭击徐强的时候并未出现第三者的证据。然而刘光天并未因此泄气,依然顺着那残留的气息朝着轧钢厂而去。他确信,定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件促使深藏不露的孙长寿甘冒风险攻击徐强。
经过近半小时努力后,刘光天终于凭借敏锐的嗅觉重构出了前一夜两人行动的大致轨迹:“厕所!”
视线最后停驻于工厂东南角的洗手间,这里距离特种车间仅有二十余米距离,使得某些人在假装如厕的过程中将钢材转移至此变得轻松。"原来是这么回事…"
仔细打量该地点周围的环境之后,刘光天很快推断特务们 特种管的具体策略:此时期的厕所均是露天式的,院墙以内为卫生间,院墙以外则有化粪池。将特种钢管扔到厕所里,再利用夜色掩护掏粪工作,从而将特种钢材运出。虽然这种方式令人感觉有些不堪,但也因其隐蔽性极高而颇为安全。
既然摸清了对方偷运钢材的方法,下一步也显得更加明确起来,只要监视掏粪工这条线路,那么牵涉此事的所有人都会被揪出来。为了保持秘密不至于过早曝光,刘光天选择先回到办公室而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嘿嘿,我正想找你聊聊……"
"结果呢?是否有所收获?"
刚踏入办公区门廊之际便撞上了陈建国的身影。“嗯... 目前还没有特别的新线索呢。”
孙长寿是从工厂实施公私合营后便在厂里的老人,他可能已经暗中培养了大量的下线。所以,为了慎重,他决定稍晚直去市里的相关部门向白玲汇报情况。
“无所谓嘛,那些狡诈的家伙岂是你能容易发现端倪的?”“跟我来吧,科长要见你,有个好事!”
随口安慰了刘光天一句后,陈建国二话不说地拉着刘光天往梁永年的办公室走去。“你们俩先坐下……”
“我还有一些文件要修改……”
梁永年看起来就是个平凡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褪色的中山装,给人一种严肃而沉默的感觉。
看到刘光天和陈建国进来,梁永年顺手指了指椅子,让他们坐下后,便继续低头处理文件。大概过了半小时,梁永年才抬头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陈建国机灵地为他倒了一杯茶。
“小刘啊,今天在门口的事情,你做得不错……”
“不过老杨毕竟是厂长,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团结……”
说完,梁永年从抽屉里拿出李国光送来的锦旗。“领导教导得对,是我的问题……”
刘光天心里没底,不敢多说什么。“别误会,我不是要批评你……”
“这件事明明是老杨做得不对,保卫处的人不会轻易吃亏的……”
“但做事讲究方法,不露声色才能见效。记住,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你先把这面锦旗拿回去,我们保卫处的荣耀怎么能白白给他杨为民呢……”
梁永年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牡丹烟,自已叼了一根,剩下的一并扔给了陈建国。“我懂了……”
听到这里,刘光天忍不住咧了咧嘴。
原以为梁永年是支持杨厂长的,所以才会提“注意团结”,结果他表面看似一身正气,实际上是打的这种算盘。这不就是在暗示自已要换个方式行事,不要正面冲突杨厂长?
“你不用担心老杨那头,我和处长会解决的……”
“徐强现在昏迷不醒,机动组的工作也需要人负责,你要挑起这个重担来……”
出了梁永年办公室后,刘光天仍然有些糊涂。“陈哥,梁科长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你脑袋灵活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不开窍了?”
“梁科长这是升你的职啊,往后你可就是股长了。”
陈建国瞪了一眼仍在迷茫中的刘光天,有些嫉妒地说:“恭喜啊,刘大股长。”
要知道,他陈建国从办事员做到今天的职位(副科),用了足足十年时间,而刘光天这才入行一周左右就直接升为了股长,简直让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