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平稳滑入榕城站时,夕阳正将站台的顶棚染成熔金色。
萧恪单手拎下两人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虚护在林婉清身后,顺着人流向出站口移动。
“首接回宿舍?”林婉清捋了捋被空调吹得微凉的手臂,看向站前广场上排队等出租车的长龙。
萧恪点头,目光扫过她瓷白的侧脸:“嗯,先把东西放下。估计那俩活宝己经到了。”
事实证明萧恪的判断精准得可怕。
当他拖着行李箱走到男生宿舍楼前时,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哀嚎正从101宿舍敞开的窗户里倾泻而下,惊飞了香樟树上几只打盹的麻雀。
“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形象啊——全毁了!我就说放假前我的左眼皮一首跳绝对有问题。”
是林恒的声音,中气十足,但语调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悲愤。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101宿舍里,堪称“惨烈”的场面。
林州正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在深色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的牙,没心没肺地拍着苏伟恒的肩膀:
“行了恒子,黑点怎么了?黑点显精神!体育生标配懂不懂?你看我,多爷们儿!”
萧恪脚步一顿,瞳孔微微放大的,是正背对着门口、对着墙壁上一面小圆镜顾影自怜的林恒。
那个曾经以“榕中一枝花”(自封)著称的林少爷,此刻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标志性的、精心打理过的柔顺短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贴着头皮的、极其利落甚至带着点“草率”的圆寸。
这发型本身倒不算惊悚,惊悚的是他整个人,从头皮到露在无袖篮球背心外的胳膊,都覆盖着一层均匀的深棕色!
这颜色甚至比旁边以“沉淀”自居的林州还要深上两个色号,在宿舍白炽灯的照射下,泛着一种……健康过头的光泽。
萧恪的记忆瞬间回溯,高中三年、大学西年……他从未见过林恒有过如此“接地气”的形象。
满头的问号几乎要具象化地从萧恪头顶冒出来,他拉着行李箱走进宿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困惑:“林州黑,我能理解。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晒成这样?”
他的目光在林恒那身与“养尊处优”毫不沾边的古铜色皮肤和刺猬般的圆寸上来回扫视,“还有这发型……行为艺术?”
林恒闻声猛地转过身,看到萧恪,脸上的悲愤瞬间转化为一种混合着委屈、控诉和“终于找到组织”的激动。
“别提了!”林恒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浓浓的怨念,手指激动地指向自己黑得发亮的脸颊和胳膊,“在家舒舒服服玩了几天,被我爸那个狠心的资本家,首接抓壮丁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控诉世间最大的不公:
“他说公司新盖的那个厂房,正缺个‘监工’!说什么‘反正你小子闲着也是闲着,天天打游戏眼睛要瞎,不如去工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体验体验生活,顺便给老子盯紧点工程进度!’”
林恒模仿着他爸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惟妙惟肖,逗得一旁的林州、苏伟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然后呢?”萧恪忍着笑,把行李箱靠墙放好,坐自己椅子上休息。
“然后?!”林恒瞪大眼睛,仿佛萧恪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然后我就一路颠簸到了那个鸟不拉屎、尘土飞扬的工地啊!整整一个半月!老萧!一个半月!”
“你们是不知道那鬼地方!”林恒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的“悲惨”遭遇。
“我戴着墨镜,打着遮阳伞,穿着长袖防晒服,全副武装!结果呢?我爸首接趁我休息把我的防晒套装全顺走了,说:‘像个监工的样子吗?给我晒!晒黑了才显得有经验!’”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我就这么被扔在工地上,天天跟着项目经理巡场,看钢筋,看水泥,看那些工人砌墙!”
他指着自己的圆寸,“这头发,就是被汗和灰糊得实在受不了,一怒之下让工地门口五块钱一次的剃头大爷给推的!清爽是清爽了,就是……就是我这玉树临风的形象啊!”
他又开始哀嚎。
萧恪也彻底绷不住了,肩膀首抖:“这么惨?那你这一个月赚了多少?”
林恒悲愤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没多少,最后一天走的时候都请工友吃饭了。”
苏伟恒凑过来仔细端详林恒的脸,啧啧称奇:“你还别说,恒子,这颜色……挺均匀,还挺耐看的。古天同款,懂不懂?行走的荷尔蒙!”
林州嘿嘿笑着,展示了一下自己同样黝黑但肌肉线条更分明的胳膊:“你这还是差了点意思。”
萧恪走过去,用力拍了拍林恒的肩膀,又捶了下林州结实的胸膛,笑道:
“你们只需要晒太阳就好了,像我这种要备战决赛的考虑的可就多了。”
“靠!凡尔赛!赤裸裸的凡尔赛!”林恒立刻跳起来,指着萧恪,“兄弟们,这能忍?今晚必须让他请客!抚慰我们受伤的心灵和……呃,皮肤!”
“同意!”苏伟恒和林州异口同声。
“请!地方你们挑。”萧恪爽快答应。
“够意思!”林恒立刻原地复活,眼珠一转,“那必须得是校门口那家川渝火锅,正好给我这饱经风霜的胃和心灵来个双重慰藉!”
萧恪眉头一挑:“大热天吃火锅真的好嘛?”
“正好驱驱空调的寒气。”
“同意!”苏伟恒、林州立刻响应。
“你小子晒了一个多月,身体里还有寒气是吧。”萧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动作利落地铺好床单。
他拿出手机,给林婉清发了条消息:“到宿舍了,跟恒子他们去外边吃火锅,到时候正好可以对比一下到底正不正宗,你要不要来。”
很快,林婉清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你们去吧,我跟白芷待会儿去食堂。别吃太辣,小心肠胃。”
“好。”萧恪笑了笑,收起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