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东城,韩家。
韩家发迹于一百年前,一路做大,到如今,乃是清河县城最有权势的一大家族。
韩家当家人,韩德谦,正惬意地靠在太师椅上,舒服地享受侍女在一旁扇风。
自前几日那场大雨后,天气是愈发热了起来,韩德谦也开始让人扇起风来。
他舒适地一口吃下一颗红樱桃,吐出籽来,才慢慢悠悠地对一旁侍立的长子问道:“仁怀,你是说,那小子没答应?”
“爹,错不了!我亲自去,还在他门口站了那么久,算是给足他面子了,结果那小子一点也不给面子,您请他吃饭,他竟敢拒绝?”
韩德谦的长子韩仁怀看着一肚子怨气,他在这清河县城之中横行霸道了西十多年,还从未见过敢驳了他韩家面子的人。
而满头白发,却容光焕发的韩德谦却笑了起来,调侃道:“都是快做祖父的人了,还如此沉不住气,可不是未来家主的样子。”
韩仁怀沉默片刻,才试探性问道:“那姓凌的小子让我们韩家丢了面子,就这么放过他了?”
“呵呵……”,韩德谦无奈一笑,既在笑儿子的天真,也在笑儿子的愚蠢。
“山君如此强大,那小子尚且能将其斩杀,你觉得,我韩家对上他,讨得着好吗?”,韩德谦缓缓道。
“这……”
韩德谦一勾手指,一旁的玄猫便温顺地跳上他的身上,舒适地撒起娇来。
“仁怀,我韩家在清河县立足,靠的就是足够谨慎,那小子既然没损害我们的好处,又何必与他为敌呢?他孤身一人,可我韩家几十口人,一旦交恶,他能跑,我韩家能跑吗?”
还有一句话,韩德谦没说。
那便是,凌渡斩杀山君,一定程度上还帮了他韩家。
之前胡德尚在位的时候,因为山君暗中帮助,他虽不知胡德尚用什么手段打压韩家,但竟没有办法抵抗县令。
一向为历任县令倚重的韩家,竟开始有了俯首听命的势头。
虽然赋税仍旧不交,仍旧横行县中,但给胡德尚的好处,比之前多了三倍。
现在山君死了,新任县令一来,必然又得与他韩家合作,韩家在清河县城的地位,便不会有丝毫动摇。
说实话,凌渡算是帮了他韩家一个大忙。
韩德谦老了,没什么进取心,能在清河县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他也满足了。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凌渡既然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便井水不犯河水,也算不错。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凌渡不会触犯他韩家的利益上。
如若凌渡找事,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韩德谦如此想着,下人却来报,新任县令来访。
他轻笑一声,却吩咐下人,告诉县令,他身体不适,让县令改日再见。
韩德谦扭头看向一旁的儿子,问道:“仁怀,你可知这是何意。”
“爹是想打压县令的气势,让他明白,我韩家才是清河县的第一大家,他想在清河县做的安稳,就得仰仗我韩家的鼻息。”
听着儿子的话,韩德谦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不错,不愧是老夫选的当家人。”
韩仁怀轻笑一声,眼中尽是对于父亲那把椅子的渴望。
下人去禀告后,不久,韩府大门却猛地爆发出一声巨响,连身处后院的韩氏父子都是一震。
“怎么回事?”,韩德谦皱起眉头。
可紧接着是一阵骚乱,混杂着怒喝声和惨叫声。
很快,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人,气势汹汹的走到了这处小院之中。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衙役。
韩德谦虽然老了,但眼睛很尖,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年轻人手中提的,正是他雇来看家护院的两名铁骨武夫的头颅。
“你是何人?”,韩德谦又惊又怒。
“县令,武元庭。”,武元庭冷冷地将两颗头颅丢在地上。
武元庭今日真是气炸了,进城时被马夫丢了,进了城被表妹拿剑砍,进县衙被关在门外。
没想到,来拜访个小家族,也敢把他拒之门外。
满神京打听打听,他武家大公子若是要去谁家做客,哪家人不是蓬荜生辉,哪家人不是恭恭敬敬?
这事要是传回神京,他武元庭的面子往哪搁?
可韩德谦却怒道:“县令又如何?县令擅闯民宅,也是要受罚的!”
他似乎觉得吓不了武元庭,又威胁道:“莫要觉得我韩家好欺辱,我韩家上面有人!郡守大人可经常来我韩家做客!”
武元庭一听,也笑了,区区一个郡守做靠山,算个什么?就是把州牧叫来,他也敢扇嘴巴子。
武元庭只是冷冷地将账册丢到韩德谦面前,大声道:“你们家这些年欠了多少赋税,都一次性给老子缴纳完喽!”
“你!”,韩德谦一时语塞,许久才怒道:“滚!”
武元庭也气笑了,首首走上前,将老者身旁的中年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
“交不交!不交,下一个就是你!”
“仁怀!”,望着儿子血淋淋的头颅,韩德谦悲痛欲绝。
这不仅是他最爱的长子,更是他费尽心思培养的下一任家主,没想到就这么死了,多年心血就如此付诸东流。
“你、你……”,韩德谦指着武元庭,本想说些什么狠话,但又怕武元庭将他的脑袋也拧下来,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武元庭却狞笑道:“还跟老子炫耀什么靠山,就是你那狗屁靠山来了,老子也敢拧掉他的头,信不信,第二天他全家都得给他陪葬!”
韩德谦瞪大双眼,一时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可思来想去,韩德谦觉得这八成是真的。
若是背后没有靠山,哪个县令敢如此嚣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跋扈的县令。
况且,正经县令怎么会这么能打?
武元庭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抓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不想给是吧?那就让你全家跟你陪葬吧!”
韩德谦赶忙大叫道:“大人住手,容老夫准备银钱,再给大人。”
一个时辰后,韩府大门之前。
大门其实己经被武元庭踹飞,不复存在,但韩德谦还是让全家人都到这里,目送武元庭离开。
“以后在清河,见了老子,把头低下做人。”
武元庭趾高气扬地丢下这句话,便赶着装满银子的马车,缓缓离去。
韩德谦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到内院,看到那具凄惨的无头尸体,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哀嚎起来:“仁怀!”
好在众人都在,才将他扶着,不至于摔倒在地。
一旁的年轻人红着眼眶,眼神之中尽是恨意。
他嘶吼道:“祖父!我们跟那狗县令拼了吧!”
韩德谦泪流满面,整个人哆嗦着,却狠狠地将巴掌扇在长孙的脸上,在孙子脸上扇出一个血色手掌印。
他厉喝道:“住口!以后,我韩家要唯县令之命是从,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己经想明白了,当朝女帝姓武,新任县令也姓武,能让县令如此嚣张的倚仗,怕便是这个了。
县令大概是武家支脉,不大可能是武家的主脉,不然也不可能落到这小小的清河当县令。
不过,就算是武家支脉,于他韩氏来说,也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升不起一丝抵抗之心。
韩德谦年老成精,知道此生都没有机会复仇,他也升不起这份心来。
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发现,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老年丧子。
……
县衙之中,武元庭看着这一车的银子,心中舒畅,积郁的怒气终于消散。
随意包了几块,丢给杨鸣,漫不经心道:“拿去用。”
杨鸣一愣,这几块可足足有上百两,也有些吓到了。
“大人,这不是,要交上去做税吗?”
武元庭嗤笑一声,不屑道:“老子就是把清河县所有的赋税全拿了,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区区这么点,算什么东西?又不够的,找老子要。”
杨鸣盯着怀中的银子,愣了许久,才意识到,似乎真的跟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