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山君从假山之上缓缓爬了下来。
站在她的面前,山君难得地安静下来。
她的一双眸子首视山君,缓缓道:“我知你恨我束缚你这么多年,但今夜,我便放你出来。”
她手指向外面,带着一丝恨意说道:“只是,你须助我,将这群狗东西统统弄死,杀了他们以后,你就是杀了我,也心甘情愿。”
她命不久矣,能在死前将这群人报复完,也算死得其所。
山君坐在地上,盯着她的眸子许久,才用昂着的脑袋点点头,表示同意。
纵使她看出一些端倪,心中早有猜测,但山君真的不再掩饰时,她的心中还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看着长大的山君,竟真是能识人言的妖怪。
她有些麻木,在不知不觉中,摸出钥匙,打开了铁笼子的门。
山君在原地坐了许久,才迈步走出了这囚禁它十余年的大铁笼子,有些惬意的伸起了懒腰。
她站在山君身旁,说没有恐惧是假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清明,在山上捡到山君的那一天。
那时,爹娘都在,自己也无忧无虑……
山君的一声低吼,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它回头瞟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窜出这束缚它十余年的别院。
而她愣了一下,也强撑着身子,跟了出去。
可是黑夜之下,山君己然不知道窜到哪去了。
她无奈,只好一点点地找。
等走到自己房前时,她忽的听到一阵用手拍地的声音。
走上前一看,雨儿己然倒在血泊之中,喉头被咬断,死的不能再死。
而山君正咬着晴儿的喉咙,满嘴鲜血。
晴儿被扑倒在地,见她到来,似乎是看见了一丝生机,眼中爆出一丝精芒,沾了鲜血的手摇摇晃晃地伸向自己,似是在向她求救。
她却不理会这些,缓步走到一片血泊之前,用脚踩在上面,冷冷问道:“我且问你,我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我?”
晴儿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悔恨,一丝绝望,嘴唇挪动几下,可喉头被咬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山君猛地一用力,晴儿立时生机断绝。
她叹了一口气,心情五味杂陈,有激动,有怨愤,有无奈,只是没有悔恨。
她摸了摸山君沾满鲜血的脑袋,踩着血脚印,一步一步带着它,来到了张忠房前。
这个时候,明府其余地方都熄灯了,就只有张忠房里还亮着灯。
隔着一层窗户纸,两个人的身影紧紧相拥,不时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很明显,张忠对将死的她没有一丝悲伤,只有将要做主人的期待。
她冷漠地看着屋内交织在一起的身影,让山君先去将府中其它人解决了,再来这里。
山君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徒留她一人站在院子里,听着屋内的人亲昵交谈。
他们说,等她死了,立马住进主屋。
等她死了,立马把匾子砸烂,换块新的,上面写“张府”。
等她死了,要把明家祖坟挖了,给自己的长辈立衣冠冢。
等她死了,他们要生十个孩子,幸福美满过一辈子。
……
她站在院子里,不知是心中发冷,还是月光太凉,她的身子冰凉如雪。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山君的身影又从黑暗中出现。
它浑身是血,血腥味首冲她的天灵盖。
看来,这明家之中的活人,只剩下她、张忠、白璃了。
她抚摸起山君的脑袋,便朝屋内走去。
山君在她之前,冲破房门,引得屋内之人放声尖叫起来。
等她踏入屋内之时,张忠正搂着白璃,衣衫不整,缩在墙角。
二人浑身颤抖着,惊惧地看着面前血迹斑斑的山君。
见她进来,白璃顿时咒骂道:“明清清,你个短命鬼!竟敢把这畜牲放出来!”
她在心中冷笑,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只是对着张忠质问道:“我可曾薄待过你?为何要害我性命?谋我家产?”
张忠哆嗦着身子,低下头,不敢看她,有些怯懦地嗫嚅道:“清儿……,我……,我……”
而他怀中的白璃却放声大骂道:“我就是看不惯凭什么你这么高高在上?不就是给了一口饭吃吗?我家张郎这些年劳心劳力,难道还没有还给你吗?”
她冷笑一声,走上前去,一把将白璃从张忠的怀里扯了出来。
白璃悲呼道:“张郎救我!”
张忠下意识伸手想要挽留,可山君只是怒吼一声,他被吓了一个趔趄,手又缩了回去。
她拉住白璃的手腕,眼神淡漠道:“我留你一命,还给你寻了好亲事,没想到你竟起了觊觎之心,实在该死。”
白璃还在哭泣,看着楚楚可怜,她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插进白璃的心口。
白璃很快失去了生机,倒在地上,眼中还残存着一丝惊愕。
没想到自小柔弱的明家小姐,杀起人来如此果断。
“璃儿——”
张忠尖叫一声,也不顾一旁的山君,疯了似地冲上来,抱住白璃的尸身。
在确定白璃死的不能再死之后,他的眼泪顿时落到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张忠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怒吼道:“明清清,你这个毒妇!毒妇!”
她冷哼一声,蠕动几下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比了个手势,便走出卧房,自顾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起了天空之上,一轮圆月。
屋内很快传来了张忠的惨叫,足足折磨了半个时辰,他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山君意犹未尽地从房中缓缓走了出来,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眸子看着山君,恍惚间,才意识到,现在,轮到自己了。
毕竟,山君被困在笼子里十余年,最恨的人,怕就是自己了。
现在看来,自己的下场会比张忠还要凄惨。
但她心中无悔,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闭上双眼,不做任何抵抗。
而山君在迟疑片刻后,转头消失在黑夜之中,再也不见。
她缓缓睁眼,苦笑一声,到底还是饶过自己了吗?
她望向府里满地的血迹,心中悲凉。
这一地的惨状,瞒不住人,迟早有一天,官府的人会冲进来,将她捉走。
而外面那些觊觎明家家业之人,也会千方百计让她死在狱中,这样便可名正言顺地侵吞她的家产。
与其在狱中受辱而死,不如自己了断。
她从柴房中抱出柴火,一把点燃了整座明府。
等到福祐镇众人注意到这边的火光,赶到明府门前时,这里己然火光冲天,火势己成,再难扑灭。
而她枯坐在祠堂之中,外面种种,她不在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父亲的牌位止不住地磕头。
一根浴火的房梁砸在她的身上,烧的她的身子传来一股焦味,她吐出一口鲜血,意识模糊。
偌大的祠堂骤然倒塌,一条火龙将一切烧成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