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操之看到祖父,眼眶一热,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然而任靖教孙子极为严格,本身又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任操之不敢放肆。
他虽然心中激动,但还是恭恭敬敬上前,规规矩矩行礼。
任靖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在白鹿书院念书吗?为何归家?和先生请过假了吗?”
任操之的话本名满江南,号称任大家,可是任靖教训他,却一如幼儿之时,并无半点差别。
任操之心中顿时一慌。
他急于把红楼梦之石头记献给祖父,居然没有向书院先生请假,这可是任靖的大忌。
任操之原本可以随口搪塞,却规规矩矩的开了口,据实以告
“孙儿一时心急,没有请假。”
这一下,任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转身就拿起了挂在墙上的戒尺。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白鹿书院有白鹿书院的规矩,无论你什么原因归家,我先替你的师长教训你。”
任操之没有任何辩解,规规矩矩跪了下去,并伸出了左手。
啪啪啪!
接连三响,任靖的戒尺抽在了任操之的掌心,没有任何收力,打得很重。
任操之手掌顿时红肿,但他却没有半点怨言,依然跪在地上。
“爷爷,我急于回家,是因为得到了一本绝世话本,想让爷爷一睹为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红楼梦之石头记,高高举过头顶。
任靖却没有接,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让你到白鹿书院念书,是为了明理,你却整天写什么劳什子话本,费心竭力,耽误求学的功夫。”
任操之微笑。
“因为爷爷喜欢看话本小说,孙儿才写的,只求能写出让爷爷满意的话本。”
任靖哼了一声,脸色没有半点缓和,但还是摆了摆手,让任操之站起来说话。
他原本是不喜欢话本小说的,但是入犬戎五年,无书可读,无法排解心中的苦闷和哀痛。
恰好有一日,又一个使团到来,带来了几本话本小说,任靖一看之下就入了坑,便爱上了话本小说。
如今退休在家,颐养天年,话本小说就成了任靖唯一的消遣和娱乐。
世人都知道任靖铁骨铮铮,不爱金银财宝,不爱权势也不爱美女。
但谁都想不到,这个老头读话本小说,往往感动落泪,长吁短叹,伤春悲秋。
任操之把红楼梦之石头记,交给了祖父,回屋取了两个竹凳,又搬来一张小几。
然后,他又开始准备茶具,小炉,准备煮茶。
任操之是知道祖父的习惯的,每日晨起,一炉茶,一卷书,就能让他美美地过半天。
任操之生好炉子,回到院子之中,便发现祖父的神情不对。
他似乎己经入了神,魂游天外,眼睛急切地盯着红楼梦之石头记,熠熠生辉,似乎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发现了满桌的珍馐美味似的。
任操之苦笑,对沈留香更加佩服了。
这些年来,任靖读过的话本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往往是读完之后,便大骂狗屁不通。
偶尔有值得一读的话本小说,老先生能通宵达旦,一连读几天几夜,翻来覆去,手不释卷。
而任靖写的凤凰于飞,任靖一边骂一边读,贬斥得体无完肤。
在外面万人追捧,风靡无数江南闺阁千金的凤凰于飞,在任靖的眼中,完全就是不屑一顾的垃圾。
最重要的是,这老头也不是一味吹毛求疵,一味指责,往往一语中的,精确命中要点。
他给凤凰于飞做批注,每一则批注都一针见血,说得头头是道。
要知道,任靖可是当年的三甲第一,学问之深,就算是三代帝师温老夫子,都极为佩服的。
这红楼梦之石头记能把任靖迷成这个样子,神魂颠倒,任操之虽然己经有所预料,但依然感叹不己。
任操之也不说话,用蒲扇扇着小炉子,开始为爷爷煮茶。
当他煮好了一炉茶,将茶杯放在任靖面前的桌子上,任靖的目光,终于从书中抽离出来,看向了任操之。
他神色恍惚,脸上还残留着巨大的震撼之意。
“这话本是何人所作?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大才,而我居然不知道?”
任操之苦笑了一声。
“爷爷,这话本就不能是我写的吗?我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任靖啐了一口。
“你怎么可能写得出如此佳作?你的文字有多少力道,我还不知道吗?”
“这本话本,文笔老辣细腻,洞察世情,每一段文字都字字珠玑,你再历练一百年,也写不出这等神作。”
任操之无语。
确定是亲祖父无疑了。
可是爷爷你这么打击亲孙子,真的合适吗?
无语之间,任靖己经迫不及待,连连追问。
“这话本哪里来的?这本书的作者又是谁?快说,快说。”
任操之难得地卖了个关子。
“此人是我江南孟州人士,白鹿书院的学生,祖父不妨猜猜看。”
任靖皱起了眉头,喝斥。
“胡说八道,此书文笔老辣,世事洞明,处处充满处事的智慧。”
“若非饱经沧桑,遭遇过无数坎坷的老者,又怎能写出这样的文字?你白鹿书院的同学,不过是弱冠之年,哪里来这么多人生感慨?”
沈留香要是听见此言,一定叹为观止。
红楼梦确实是曹雪芹大神一生呕心沥血之作,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真的是字字看来皆是血。
而曹雪芹写红楼梦之时,确实己经是晚年,最终贫病交加,刚写了八十回就撒手人寰。
任靖居然看了寥寥数页,就判定原作者是一名老者,而且历经沧桑,生活坎坷,这般鉴赏文字的眼力,真是让人可惊可怖。
任操之笑了起来。
“确实是白鹿书院的同学所作,此人说来大大有名,他便是孟州有名的纨绔废物沈留香,乃镇国侯世子。”
任靖惊住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斩钉截铁。
“绝无可能,你欺瞒长辈,该当何罪?”
任靖说着,又要去取墙上的戒尺。
任操之吓得赶紧拦住了祖父。
“千真万确,这书我昨夜才拿到,同样惊为天人,沈兄说要公开售卖新书,发了请柬邀请我捧场,所以才提前送了我一本。”
任靖愕然,半晌方才摇头叹息。
“天才啊,这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弱冠之年写出这本奇书,真是让人佩服。”
他说着,喃喃念诵。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好句啊,好句。”
“万万料不到,我孟州地面居然出了如此奇人,此人之才,古今罕有。”
任靖说着,看向了任操之。
“这位大才要在何时何地售书?”
任操之据实以告,任靖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好,好得很,到时候老朽和你一起去,一起去见见这位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