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异样景象之后,夜渐深去。林雨乔被林敬贤照顾着,艾草褪去她手腕红痕。而在那夜的神秘氛围消散后, 漕帮香案断裂的线香还在冒着青烟,林雨乔己经蹲在晒谷场数蚂蚁玩了。
昨夜林敬贤用艾草给她搓了三遍手腕,那片蛇鳞状红痕倒是褪了,就是后颈总像有凉飕飕的小风贴着吹。
"小掌柜的,收山货喽!"
货郎的拨浪鼓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林雨乔踮脚扒着篱笆,看见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正卸下驴车上的麻袋。
那人腰间挂的铜秤砣锃亮得反常,倒像是灶上常年熏黑的陶罐突然抹了层猪油。
"您家苞米粒儿比旁人家重三成嘞。"灰衣人抓起把玉米粒,指腹状似无意地碾过颗粒表皮,"莫不是浇了观音土?"
林雨乔后槽牙忽然泛起甜腥味,空间里刚抽穗的麦苗齐刷刷朝东南方倒伏。
她揪住篱笆上垂落的丝瓜藤,借着藤蔓遮掩将半颗饴糖塞进嘴里。
精神力裹着糖块化开,总算压住空间躁动。
"伯伯眼神儿真好!"她蹦跳着拽来人衣角,袖口沾的苍耳籽顺势滚进对方绑腿,"前些天暴雨冲垮了土地庙,林敬贤说要把供果碾碎拌进土里,土地公公吃了供品才肯保佑庄稼呀。"
灰衣人瞳孔猛地收缩,绑腿里钻出几根细若发丝的金线。
林雨乔假装去够驴背上的山楂串,虎头鞋"不小心"踩住其中一根金线。
金线霎时缩回绑腿,驴子突然尥蹶子掀翻了装着毒蕈的箩筐。
晒场东头传来王谨诚的咳嗽声,他拎着冒热气的药罐子踱过来:"小祖宗又乱捡山货,昨儿偷吃野莓肿成包子脸的事忘了?"药罐盖子随着话音"哐当"震动,几滴褐汁溅在灰衣人鞋面上,牛皮靴头顿时蚀出蜂窝状小孔。
灰衣人后退半步拱手告辞时,林雨乔正把最后颗山楂核埋进空间黑土。
核壳裂开的瞬间,她"看见"对方后颈浮现出与自家手腕同款的蛇鳞纹——只是那纹路里蠕动着米粒大的虫卵。
当晚药庐煎着驱虫的苦楝皮,张妙手将晒干的芦苇杆投进火塘。
金箔遇火竟发出蛇类嘶鸣,爆开的火星子在墙上映出个盘蛇图腾。
"漕帮暗桩传来的消息,"王谨诚蘸着汤药在桌面画线,"南边三省的粮道都出现了这种蛇藤标记。"他指尖悬在河图焦痕处,"晌午那贩子鞋底沾的蕨类孢子,只有粮仓西墙根的背阴处才有。"
林雨乔抱着陶罐咕咚咕咚灌下蜂蜜水,忽然将罐底沉淀的蜂蜡抠出来。
融化的蜡油在青砖上蜿蜒成线,竟与白日驴车辙印分毫不差。
蜡线最终停在晒场东南角的歪脖柳下,那里埋着她三个月前用坏的第七个拨浪鼓。
"假货郎在找这个。"她掏出个裹着油纸的鼓柄,木纹里嵌着半枚蛇形铜钥匙,"上回货郎伯伯送麦芽糖的匣子,夹层刻着同样的蛇尾巴呢。"
张妙手用银针挑开鼓柄榫卯,掉出张写着童谣的桑皮纸。
王谨诚对着火光细看,发现每句末尾的米糊印都是不同角度的蛇头:"七月半,粮满川,蛇衔铜钱过刀山..."
窗外传来守夜人驱赶田鼠的梆子声,林雨乔突然揪住两位老人的衣袖。
她腕间尚未消散的红痕微微发烫,空间里那株吞了山楂核的变异植株正在疯狂摇摆——有东西在隔着墙缝朝药庐吹气。
林雨乔借口找夜壶溜出后门,怀里揣着白天从灰衣人身上顺来的金线。
月光下的晒谷场寂静得反常,连最爱偷啃谷穗的麻雀都蜷在巢里发抖。
她将金线埋进空间东北角的泉眼,水面立刻浮起层彩虹色的油膜。
油膜上映出的倒影里,粮仓西南角的土豆苗正在集体朝东南方跪伏。
林雨乔摸出藏在裤腰里的半块麦芽糖,舌尖顶着糖块在口腔里转了三圈。
甜味混着精神力渗入空间,那汪映着异常倒影的泉水突然结出薄霜。
霜花裂开的刹那,东南角歪脖柳的树洞里传来细微的啃噬声。
林雨乔蹑手蹑脚凑近时,发现树皮裂缝里卡着半片金箔——与药庐烧掉的那枚不同,这片金箔边缘沾着星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渍混了朱砂。
她踮脚要去够那金箔,虎头鞋突然被什么黏住。
低头只见鞋底粘着团胶状物,借着月光细看,竟是裹着蚂蚁尸体的蛇蜕碎片。
林雨乔捏着蛇蜕的手指微微发颤,月光在碎金箔上折射出诡异的紫斑。
她蹲下来用树枝拨弄胶状物里的蚂蚁尸体,发现每只蚂蚁的触须都朝着粮仓方向。
"咕——"空间里突然传来泉水沸腾的响动。
她闭眼凝神,意识潜入东北角的泉眼。
原本清澈的水流此刻泛着铁锈色,水面漂浮的油膜凝结成细密水珠,正沿着泉眼石壁往黑土地里渗。
那株吞了山楂核的变异植株根部鼓起拳头大的瘤子,表皮布满蛇鳞状纹路。
"得用蜂蜡封住泉眼才行。"林雨乔嘀咕着摸向腰间小荷包,指尖却触到块硬物——是晌午灰衣人驴车上掉落的半块麦芽糖。
糖块表面结着层白霜,霜花纹理竟与粮仓墙根的青苔走向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张妙手说过毒蕈孢子爱粘糖霜,连忙将糖块抛进空间。
糖块落入泉眼的瞬间,水面炸开三朵青绿色火苗。
变异植株的瘤子突然裂开道缝,露出截裹着黏液的金线头,正是白日从灰衣人绑腿里钻出来的那种。
"福宝!
茅房掉坑里啦?"林敬贤的咳嗽声混着草药味从墙根飘来。
林雨乔连忙用鞋底碾碎蚂蚁尸体,顺手将金箔塞进虎头鞋夹层。
转身时故意踢翻墙角的陶瓮,惊得夜巡的老猫蹿上房梁。
药庐里苦楝皮的味道更浓了。
王谨诚正在用银簪子挑开桑皮纸的夹层,烛光下隐约可见纸纤维里嵌着磷粉似的荧光颗粒。
张妙手突然"咦"了一声,将捣药杵伸向窗棂缝隙——杵头沾着的露水竟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蛇形冰晶。
"明日要往粮仓撒石灰。"王谨诚蘸着药汤在桌面上画圈,"东南角那株歪脖柳……"
"烧不得!"林雨乔蹦进屋来,虎头鞋上的泥巴甩到火塘里,爆起串幽蓝火星,"柳树根缠着土地庙的供桌腿,烧了要惊动灶王爷的。"她边说边往张妙手的药碾子里丢苍耳籽,碾轮转动时发出咯吱怪响,竟盖住了窗外渐近的脚步声。
黎明前最黑的那阵,林雨乔蜷在粮仓阁楼的稻草堆里假寐。
怀里揣着的蜂蜡被体温烘得发软,隐约能摸出蜡里封着的半截金线。
空间里的变异植株突然剧烈抖动,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汇成道蜿蜒水痕指向镇东头。
她摸黑溜到马厩,发现槽底饲料中混着几颗眼熟的苍耳籽——正是她白日故意沾在灰衣人绑腿上的那种。
老马突然焦躁地刨蹄子,槽底木板缝隙里钻出只肚皮鼓胀的田鼠,鼠须上沾着星点朱砂。
"福宝姑娘起得真早。"货郎的拨浪鼓声冷不丁从街角传来。
戴斗笠的灰衣人这次换了辆牛车,车辕上绑着的竹筐里,新鲜山菇还沾着晨露。
他弯腰卸货时,后颈的蛇鳞纹在衣领间若隐若现,纹路里的虫卵似乎比昨日胀大了一圈。
林雨乔蹲在井台边搓衣裳,肥皂泡飘到牛车上方突然炸开。
水雾弥漫间,她瞥见货担底层麻袋印着模糊的盘蛇标记。
灰衣人递来块芝麻糖,她接糖时"失手"打翻装皂角的木盆,滚落的皂荚恰巧卡住牛车轮轴。
"伯伯的糖纸真好看。"她捏着糖纸对光细看,纸上细密的水波纹在朝阳下竟显出鳞片状反光,"像不像张妙手晒的蛇蜕?"
灰衣人卸货的动作僵了半拍,斗笠边缘滴落的汗水在地上洇出个扭曲的环状痕迹。
林雨乔哼着童谣蹦跳着走开,腕间红痕贴着怀里的蜂蜡微微发烫。
转过街角时,她将沾了唾沫的糖纸按在砖墙上,纸面渐渐浮现出半幅用虫胶画的路线图。
当镇东头豆腐坊升起第一缕炊烟时,林雨乔正趴在空间里观察那株变异植株。
金线彻底钻出瘤子后,居然缠上了她埋在山楂核旁边的铜钥匙。
黑土地突然隆起个土包,钻出株顶着蛇头状花苞的诡异植物。
花苞裂开的瞬间,林雨乔突然听见镇口茶馆的说书声拔高了调门。
说书人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正在讲前朝妖女种蛊害人的故事。
茶馆屋檐下,货郎的牛车停得稳稳当当,车辕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盖蓝布的竹篓,篓缝里垂落的草叶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