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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乔一夜未眠，耳边是林敬贤的鼾声。晨雾还未散尽时，她睁眼望向那抹番茄叶，似看到生活的渺茫希望，在此时，驼铃就撞碎了山坳的寂静。
商宇轩用牛皮靴尖碾着路边的野蓟，青布面巾下露出半截鹰钩鼻。
十二头驮马背上鼓鼓囊囊的麻袋扎得敷衍，最外侧那袋粗盐分明露着王家屯特产的靛蓝麻线头。
"十斤麦种换半袋陈米？"李凌云攥着柴刀的手背暴起青筋，磨破的草鞋往前半步，正踩在昨夜篝火烧出的焦土圈上。
商队伙计突然齐刷刷亮出腰间短刀。
张秀珍慌忙拽住李凌云的后衣摆，怀里的陶罐晃出浑浊的水声。
林雨乔踮脚扒着板车沿，看见爷爷别在腰后的烟袋锅微微发颤——那里面藏着最后半把救命粮。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价码？"商宇轩突然俯身，腥膻的酒气喷在林雨乔脸上。
他指尖捏着的干瘪麦穗簌簌掉渣，"就你们这些遭了瘟的种粮，喂驴都嫌剌嗓子。"
林雨乔突然咯咯笑起来，沾着泥巴的小手在棉袄暗袋里掏啊掏。
二十粒圆滚滚的荞麦落在首领掌心，每颗都泛着玛瑙似的暗红光晕。
昨夜空间溪水漫过的叶片正蜷在她袖口，洇出点点胭脂虫般的朱砂色。
"您尝尝？"她歪着头把麦粒往对方嘴边送，"前日货郎爷爷说，南边粮站收购特殊品种呢。"
首领的喉结可疑地滑动两下。
当林雨乔"不小心"掉出那株三寸长的番茄苗时，他靴跟重重碾碎了脚边的土坷垃——青砖灰的冻土里，嫩绿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窜高半指。
驼铃叮当乱响，十二个麻袋被挨个解开。
林雨乔蹲在板车阴影里数蚂蚁，听着首领故意拔高的呵斥："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种也敢要价？
最多换三袋粗盐！"
山风掠过枯草梢，送来对岸山崖细微的碎石声。
林雨乔忽然伸手按住林敬贤要解粮袋的手，袖口番茄汁蹭在老人开裂的虎口上。
她清楚看见首领腰间露出半截皮鞭——鞭梢三道金线，和王家屯货郎被抢走的赶车鞭一模一样。
"那我们找下游公社换吧。"林雨乔踢着石子往河边走，怀里的荞麦壳故意撒进冰面裂缝，"听货郎爷爷说，农科所正在收能做染料的红皮麦种呢。"
冰层下突然传来诡异的咕嘟声。
首领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分明看见那些麦种遇水后竟浮出细密红丝，像极了番邦商人重金求购的胭脂麦。
昨夜探子说这小丫头在板车底藏了东西，莫不是......
"慢着！"首领的弯刀突然横在冰面上，刀刃映出林雨乔后颈若隐若现的红痕——那形状竟与他怀中密信上的图腾别无二致。
河对岸的枯树林里，半片靛蓝遮尘幡惊飞了觅食的寒鸦。
当首领咬牙喊出"五袋细粮"时，林雨乔正把最后几粒番茄籽埋进林敬贤的鞋底破洞。
嫩芽缠上老人皴裂的脚踝，藏在棉絮里的空间溪水悄悄渗进冻土。
她没看见首领背在身后的手正对山崖打暗号，更不知道某袋糙米深处，有条苏醒的胭脂虫正在产卵。
冰面上的裂痕突然向西周蔓延，商宇轩的弯刀跟着晃了晃。
林雨乔蹲下身，指尖划过冰面渗出的水珠，藏在袖口的番茄叶顺势垂落。
翠绿的叶片沾水瞬间卷成细管，渗出几滴胭脂红的汁液。
"您看这颜色，染布坊的王掌柜出三斗米收呢。"林雨乔歪着头，把染红的冰碴子捧给商宇轩看。
冰水顺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往下淌，在阳光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商宇轩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腰间那截金线鞭梢突然簌簌抖动，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被河对岸靛蓝遮尘幡的摇晃带起的节奏。
林雨乔假装没看见他瞥向枯树林的小动作，踮脚拽了拽首领的皮袄下摆："大胡子叔叔，您鞋底沾了刺果。"
首领下意识抬脚，林雨乔的指甲盖轻轻刮过他靴底。
一粒空间催生的荞麦种子卡进皮靴纹路，沾着冰水的种子遇热就冒出嫩芽。
当首领察觉到脚底发痒时，翠绿的幼苗己经从他靴帮的破洞里钻出来。
"这...这是？"商队伙计惊呼着后退。
张秀珍趁机把李凌云拽回板车旁，枯黄的手指死死扣住车辕上绑着的草绳。
林敬贤的烟袋锅突然重重磕在车板上，迸出的火星子正落在那袋露着靛蓝线头的粗盐上。
林雨乔拍着手转圈："货郎爷爷说这叫报春花，见着贵人就会开花呢！"她袖口扫过首领腰间，三颗番茄籽悄无声息落进装密信的皮囊。
那里面渗出几缕暗红，与对岸遮尘幡的颜色融成一片。
商宇轩突然大笑，震得腰间铜铃铛哗啦啦响。
他粗糙的手掌捏住林雨乔的后颈，拇指恰好按在那块胭脂色胎记上："小丫头倒是会做生意，五袋细粮换你们所有种粮——"
"要加两罐盐。"林雨乔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又慌忙蜷起一根，"不，三罐！"她故意把袖口的补丁扯得更开，露出昨夜用空间麦秸编的蚂蚱。
那草编玩意儿沾了晨露，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金红色。
枯树林里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
首领盯着林雨乔棉袄里掉出的半截麦穗——那麦芒上凝着的霜花竟呈现出凤凰尾羽的形状。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最终挥手下令卸货时，腰间皮鞭的金线突然崩断一根。
当最后一袋糙米搬上板车，林雨乔踮脚往首领掌心塞了颗裹着糖霜的野山楂。
那是她用空间泉水泡过的，果核早被替换成能快速发芽的改良种子。"给叔叔解酒用。"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没看见对方袖口寒光一闪的匕首。
逃荒队伍走出半里地，张秀珍突然惊叫："这米袋怎么漏水？"暗黄的米粒间，几缕胭脂红的细丝正顺着破洞往外渗。
林雨乔伸手接住几粒米，藏在背后的指尖微微发颤——空间感应到这些米沾染了不祥的气息。
"正好当染料。"林敬贤突然咳嗽两声，烟袋锅轻敲板车，"前头要过青龙崖，听说那儿的山神庙供桌布都褪色了。"李凌云闻言立即用草绳扎紧米袋破口，红丝渗进他掌心的裂口，转眼就消失不见。
林雨乔趴在板车沿上啃野果核，余光瞥见林敬贤的鞋底。
早上埋的番茄藤己经缠住老人脚踝，鲜红的果实藏在裤管里，随着颠簸轻轻摇晃。
她悄悄把果核塞进棉袄夹层，那里藏着昨夜新育的抗旱薯种。
暮色降临时，领头的刘婉容突然停住脚步。
她枯瘦的手指指向天际："雀儿倒着飞，要变天咯。"盘旋的鸟群在晚霞中划出凌乱的轨迹，本该南迁的候鸟竟齐齐往北折返。
林雨乔摸出颗空间产的核桃正要敲，突然发现纹路里渗着水珠。
她心头猛地一跳，想起商队那些遇水就泛红的糙米。
板车吱呀声中，张秀珍哼起的小调被山风吹散，谁也没注意最后那袋米里传出细微的啃噬声。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林雨乔鼻尖时，林敬贤的咳嗽突然加重。
老人把孙女往怀里拢了拢，烟袋锅里飘出的火星子照亮前方岔路口——左边道上留着新鲜车辙，右边道边的枯树上挂满冰凌，每根冰柱里都冻着只朝北的麻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