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虽然出了丑，但一家人也着实见了世面。
转眼就翻过年，程满也从鹧鸪山上搬下来。
他在松涛书院只读了一年，所以夫子们对他都不甚上心。
倒是同屋的周生，知道他连保的人数还未找齐。
便替他举荐了几个书生。
程满感激不尽，解决了这事，自此专心念书。
到了考试那日，在一家人的簇拥相送下，进了考场。
三场考完，他自我感觉不错，这个秀才己是囊中之物。
果然，月余后放榜，程满果然榜上有名，且名次靠前，排第十一，三十名廪生之一。
除了减免税赋外，还有免徭役、兵役、苔刑、见官不跪等等特权。
许氏得知喜讯，高兴得几近晕厥。
还是小葫芦给了赏钱，才把人打发走。
“第十一名，”来娣高兴的抱着小葫芦首蹦，“还是廪生。”
招娣抹着眼泪笑道：“这下好了，小满终于有功名了。”
没过几日，知县大人便下了帖子，邀请程满参加文会。
除了三十名廪生外，还有几十名秀才也被邀请，县学教谕、各书院夫子也都到场，连蒋先生也在受邀之列。
文会这日，程满特意穿上许氏新做的竹青色首裰，腰间系着许氏亲手缝制的荷包。
临出门前，小葫芦踮着脚给他正了正头巾：“哥哥今日定要叫那些人刮目相看。”
程满笑道：“看着吧，我绝不会给你们丢脸....”
县衙后花园张灯结彩，程满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谈笑声。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正要迈步进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小满。”
回头一看，竟是蒋先生。
他身旁跟着孙明魁与赵文远，今年明德学堂只有他们两个考上了秀才。
蒋先生今日穿着簇新的藏青色首裰，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比在学堂时更添几分威严。
“先生。”程满连忙行礼。
“嗯，”蒋先生看着他，夸道：“你今年考的不错。”
程满笑道：“多得先生悉心教诲。”
蒋先生点点头，“先进去吧。”
说完在小厮的带领下，率先走了。
程满与孙明魁两人见礼，谦让着也跟了进去。
时值春末夏初，知县设宴于后园“澄观轩”。
轩外新荷初绽，榴花欲燃，轩内冰盆消暑，纱帘卷风。
案几上除笔墨纸砚外，更有冰镇梅汤、时令鲜果，凉意与书香交融，满座高朋，谈笑生风。
酒过三巡，知县命人取来冰镇莲子酒，举杯笑道：“既逢初夏，当以‘夏’字为韵作诗，作不出者，罚饮酒三盏。”
众秀才们当即争相竞技，引来喝彩声不断。
待至程满时，恰有凉风穿堂，掀动案上诗笺。
他仰首朗声吟道：
“夏木阴阴啭黄鹂，荷风细细送凉时。
闲来独爱北窗卧，一枕书声入梦迟。”
满座皆静，继而赞叹声西起。
教谕击节称妙：“‘荷风细细’一句，清凉之意顿生，令人暑气全消。”
知县大笑：“程生此诗，当配这盏冰镇杨梅酿。”亲自执玉壶斟满一杯琥珀色的果酒。
程满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过喉间，更觉神思清明。
孙明魁起身拱手道：“在下也有一首拙作，请诸位指教。”
说罢吟道：“夏日炎炎昼掩门，槐荫满地不开樽。忽闻隔岸渔歌起，始觉江湖在梦魂。”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说这诗有闲适之趣，孙明魁听了，得意坐下。
又有一廪生笑道：“兄此诗清雅，待某也献丑一首。”
遂朗声吟道：“榴花似火照窗明，竹簟清亮午梦清。童子不知春己去，犹追柳絮抓蜻蜓。”
吟罢，自然也是引来一阵称赞。
教谕见众人兴致高昂，便提议以“纳凉”为题联句。
一位年长的秀才率先出句：“移塌树荫下。”
程满不假思索，对道：“烹茶花影中。”
赵文远不甘示弱：“蝉噪林逾静。”
众人正思索间，程满略一沉吟，目光扫过轩外荷塘，当即对出下联：“荷香月更幽。”
此联一出，满座哗然。
蒋先生拍案叫绝：“妙哉，以‘荷香’对‘蝉噪’，‘月更幽’应‘林逾静’，不仅对仗工整，更将听觉转为嗅觉，意境又深一层。”
知县抚须笑道：“程生此对，让本官想起王摩诘‘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之句，异曲同工啊。”
此时凉风徐来，带着远处荷塘的清香。
程满的衣袂微微飘动，衬得他愈发风姿俊朗。
席间众人都沉浸在这精妙的对联中，有人低声吟诵，有人提笔记录。
松涛书院的几位夫子都看呆了，他们没想到，只在书院里读了一年书的程满，竟然能考到这么好的名次。
山长更是抚须长叹：“当年只道此子资质平平，不想竟是明珠蒙尘。”
几位夫子都垂头不语，面有愧色。
县学教谕早己按捺不住，亲自执壶为程满斟满一杯冰酿，笑吟吟道：“程生才学过人，若愿来县学进修，老夫当亲自指点。秋闱在即，县学藏书楼里还有几部珍本时文集......”
程满当即起身，向教谕深深一揖：“蒙教谕大人厚爱，学生实在惶恐。县学乃一府文脉所在，若能得列门墙，朝夕聆听诸位先生教诲，正是学生梦寐以求之事。”
教谕听得眉开眼笑，亲自扶起程满：“好，好，明日便让斋长给你安排斋舍。秋闱前这三个月，老夫定当倾囊相授。”
此时众人推杯换盏，席间气氛愈发热烈。
知县早己命主薄将今日文坛盛况详加记录，更将众秀才们的佳作附上。
“此等盛事，当载入《秦州风物志》，来日呈递学政大人，既显我秦州文风之盛，更见圣天子教化之功。”
县令捋须含笑，眼中精光闪动。
主薄补充道：“下官再命画功绘一副《澄观轩文绘图》，将今日之景一同呈给上官，使上官能更确切的感受今日文会之盛。”
县令满意地颔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待这图文并茂的奏报呈至知府案头，再借着秋闱的东风，自己调任府同知的事，只怕...
想到这里，县令举杯的手都微微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