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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费单上的数字，像催命符一样贴在苏晚破旧的出租屋墙上。念念的病情又一次恶化，持续的高烧不退，血象指标首线下滑，主治医生严肃的面孔和“必须尽快进行下一步强化治疗”的话语，像沉重的枷锁套在苏晚脖子上。强化治疗，意味着更昂贵的进口药，更频繁的输血，更长的ICU可能……以及，一个让她窒息的数字。
贸易公司那个狭小的格子间，此刻成了苏晚暂时的避风港，尽管这港湾里充满了廉价咖啡的苦涩和同事无声的疏离。她埋头在一堆枯燥的票据和报表里，试图用工作的麻木来对抗内心的恐慌。手指机械地敲打着键盘，眼前却不断晃动着缴费单上的天文数字和念念烧得通红的小脸。赵明远那边追查“未来科技咨询”的资金最终流向遇到了瓶颈，对方非常狡猾，资金经过多次复杂流转，最终消失在海外账户的迷雾中。人证（李秀芝的录音）固然有用，但缺乏强有力的物证链，在法庭上依旧单薄。
时间，像指间的沙，飞速流逝，每一粒都带着念念生命的温度。那封匿名邮件发出后，石沉大海。林薇薇那边毫无动静。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是邮件没收到？还是林薇薇根本不屑一顾？或者，她查到了是自己发的，反而更加戒备？巨大的失望和自我怀疑啃噬着苏晚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赌徒，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上，输得一败涂地。
午休时间，她躲在消防楼梯的拐角，再次拨通了顾衍的电话。听筒里漫长的忙音后，终于被接起，传来的却是顾衍极其不耐烦的声音：“又什么事？不是说了我在开会！”
“念念…念念需要进ICU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急迫，“费用…费用要二十万！顾衍，这是你女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诡异的安静让心跳声格外清晰。当顾衍终于说话时，那声音里的寒意让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发颤，仿佛每个字都浸透了剧毒：“苏晚，别跟我来这套！病危？要钱？我看你是穷疯了想讹诈我吧？我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呢？都喂狗了？还有，我警告你，少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我名声！我没空陪你演苦情戏！” 啪！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像尖锐的嘲笑，刺穿了苏晚最后一丝幻想。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慢慢滑落，蜷缩在肮脏的楼梯角落。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膝盖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才没有让崩溃的呜咽冲出口腔。顾衍，他是真的要把她们母女逼上绝路！为了钱，他连亲生女儿的命都可以罔顾！愤怒和恨意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得她浑身发抖。单打独斗不行，匿名试探没有回应…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念念…一个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不！绝不！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照片收到了，谈谈。地点你定，要绝对安全。林。”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林，是林薇薇！她回复了！她用了“林”，这是最首接的确认！巨大的冲击让苏晚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猛地站起来，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大口喘着气，反复看着那条短信，谈谈？地点我定？绝对安全？
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更深的警惕和复杂的情绪取代。林薇薇主动联系了，但这意味着什么？是合作的邀请？还是…一个陷阱？以林薇薇的身份地位和此刻对顾衍的恨意，她为什么要选择如此低调甚至有点“屈尊”的方式联系自己？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她想要什么？苏晚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无数个念头激烈碰撞。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突破口，是救念念唯一的希望曙光。
地点…要绝对安全…不能被顾衍的人发现，甚至要避开林薇薇可能带来的眼线。医院？不行，顾衍知道念念在这里。咖啡馆？太公开。苏晚的目光扫过消防楼梯肮脏的环境，最终落定。她颤抖着手指，在回复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今晚十点，市儿童医院住院部B栋，后门消防通道。那里没有监控，晚上人少。”
发送出去后，苏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她选择了一个最危险也最出其不意的地方——顾衍女儿住院的医院！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顾衍绝对想不到，他和林薇薇会在这里见面。而且，那里是她最熟悉、也最能给她一丝微弱安全感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离念念最近。她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灰尘和旧油漆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掌心里，是刚才无意识掐出的新鲜月牙形血痕，微微刺痛。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苏晚向公司主管请了假，理由是女儿病情反复。主管皱着眉，终究还是挥了挥手。苏晚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出租屋，换上了一件更不起眼的深色旧外套，把头发扎紧，戴好口罩和帽子。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的人眼窝深陷，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念念笑得灿烂的旧照片，小心翼翼地将赵明远给她的那份关于顾建国账户和未来科技的关键资料复印件（隐去了赵明远的信息）塞进一个普通的文件袋里。这是她的筹码。
九点五十分。市儿童医院住院部B栋后门。这里远离门诊大厅的喧嚣，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旁边就是高大的垃圾房，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消防通道的铁门紧闭，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马路上偶尔传来的车声。寒风凛冽，吹得苏晚裸露的皮肤生疼。她像一尊雕塑般站在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她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手心全是冷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会来吗？林薇薇那样的人，真的会屈尊降贵，在深夜来到这种地方，和一个她眼中的“底层情敌”见面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苏晚的耳朵捕捉着周围最细微的声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汗毛倒竖。就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紧张和怀疑压垮时，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声音由远及近，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和力量感。
苏晚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转角。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步入光区。剪裁精良的黑色羊绒大衣，衣领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冷峻的下颌和一抹色泽冷艳的红唇。她手上戴着手套，没有拎包，整个人包裹在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里。她停下脚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阴影中的苏晚。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边是底层挣扎、被绝望逼到悬崖边的母亲，眼中是孤狼般的警惕和不顾一切的求生欲；一边是云端跌落、被背叛点燃复仇烈焰的千金，眼中是审视、探究和深不见底的冰冷算计。沉默在寒风中蔓延，只有远处垃圾房传来的微弱异味和彼此几乎能听到的心跳声。
终于，林薇薇微微抬了抬下巴，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像冰珠砸在水泥地上：
“苏晚？” 她的目光扫过苏晚手中紧握的文件袋，“看来，你手里的东西，比那张模糊的照片更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