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儿童医院的消毒水味，己经浸透了苏晚的骨髓，仿佛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挥之不去。那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暗示的气味，也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钻进她的鼻腔，提醒着她女儿念念正悬在生死线上。
桌上摊开的是几张新的缴费通知单和催款单，数额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旁边是她那部屏幕己经布满细微划痕的手机，里面储存着顾衍出轨的清晰照片——铂悦酒店门口，他绅士地为那个年轻女孩拉开车门，笑容灿烂；女孩依偎着他，米白色羊绒大衣在璀璨的霓虹下显得格外刺眼。这些照片，像一块块碎掉的玻璃，每次点开都割得她指尖隐隐作痛。
“妈妈…疼…” 隔壁卧室传来念念细微的呻吟。苏晚猛地回神，丢下手机冲进去。念念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和反复的感染，她瘦得几乎脱形，脸色蜡黄，头发稀稀疏疏。苏晚熟练地拧开床头柜上的止痛药水，小心地喂进女儿干裂的嘴唇里，又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虚汗。
“念念乖，吃了药就不疼了…妈妈在…”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看着女儿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苏晚的心被绝望的藤蔓越缠越紧。化疗、抗感染、骨髓库渺茫的希望…每一座都是烧钱的大山。她白天在贸易公司像个陀螺一样被使唤，忍受着同事或同情或嫌弃的目光，微薄的薪水却连一次ICU的费用都填不满。赵明远那边虽然提供了顾建国账户洗钱的线索，但要形成法庭上有效的证据链，还需要时间，而念念，最缺的就是时间。
单打独斗？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顾衍太狡猾了，转移财产、婚外情、甚至可能涉及财务造假，他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她和林薇薇，一个在底层挣扎为女求生，一个在上层社会被利用欺骗，看似两个世界，却都被同一个男人推向深渊。林薇薇…这个名字在苏晚脑中反复盘旋。那个骄傲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人，她拥有苏晚无法企及的资源和人脉。顾衍的背叛，对她的打击和羞辱，恐怕比对自己更甚。那份被当成“生育工具”和“融资渠道”的愤怒，足以燃烧一切。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苏晚心中悄然亮起。合作？这两个字带着巨大的风险和不信任。林薇薇会相信她吗？会愿意放下身段和一个“情敌”合作吗？顾衍会不会察觉？无数的疑虑在脑中翻腾。但看着病床上女儿痛苦的小脸，听着她微弱艰难的呼吸，苏晚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的资本了。念念等不起。她必须赌一把，赌林薇薇的恨意足以压倒她的骄傲，赌共同的敌人能暂时弥合她们之间的鸿沟。
怎么开始？首接找上门？太危险，也太唐突。苏晚需要一个试探性的信号，一个能引起林薇薇足够警惕和兴趣，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引子。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机屏幕上，定格在顾衍和那个女孩（陈琳，苏晚从赵明远后续的信息中得知了她的名字）亲昵的照片上。一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成型。
几天后，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苏晚特意请了半天假，没有去医院，而是辗转了几趟公交车，来到城市另一端一个破旧、鱼龙混杂的城中村。这里没有监控，网吧林立，人员流动极大。她压低了帽檐，用现金在一家不起眼的小网吧开了台角落里的机器。老旧的风扇发出巨大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和汗味。苏晚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微微颤抖着。
她插上一个全新的、未注册过的U盘，里面只有一张处理过的照片。她用最基础的图片编辑软件，将顾衍和陈琳在铂悦酒店门口的那张照片做了模糊处理——顾衍的脸相对清晰，但陈琳的脸和酒店招牌上的“铂悦”字样则被打上了粗糙的马赛克，背景也做了虚化，只能隐约看出是某个高档场所的门廊。照片本身的信息被削弱，但顾衍和一个年轻女性姿态亲昵的事实却一目了然。苏晚新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邮箱账号，用户名是毫无意义的字母数字组合。她在收件人栏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了林薇薇的工作邮箱地址（这是赵明远通过某些渠道查到的公开信息）。
邮件正文，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没有任何威胁或暗示。只有那张被刻意模糊处理过的照片，孤零零地躺在附件里。苏晚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发送？还是不发送？这一步踏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要么引来林薇薇的注意和可能的合作，要么可能打草惊蛇，让顾衍更加警惕，甚至加速对她们母女的迫害。网吧污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最终，念念在病床上痛苦喘息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所有的犹豫。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食指重重敲下了“发送”键。
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提示。苏晚立刻拔掉U盘，关机，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快步走出网吧，迅速混入外面嘈杂的人群中。初冬的冷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悸和那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她不知道这封匿名邮件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只能像等待审判一样，在绝望的深渊里，抓住这唯一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有念念最新的血常规报告，几个关键指标触目惊心的下降箭头。时间，真的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