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鲜红的“恒润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印章,像一滴滚烫的蜡油,狠狠烫在苏晚的视网膜上。恒润资本?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这个名字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却带着一种不祥的冰冷黏腻感,牢牢吸附在她的意识里。她全部的思维都被那两百三十西万首付款掏空了,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扫荡过,只剩下断壁残垣。她的钱…念念的命…变成了顾衍讨好新欢的豪宅基石!
“恒…润?”苏晚的声音干涩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沙砾,她的目光终于从那份吃人的合同上抬起,茫然又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凶狠,射向林薇薇,“这公司…是顾衍的?”
林薇薇也被苏晚刚才那野兽般绝望的爆发震慑住了,此刻迎上苏晚的目光,那里面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恨意让她心头莫名一悸。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真丝裙摆,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泄了大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和混乱:“恒润?…我…不太清楚。他公司的事,名字挺多…”她烦躁地皱了皱眉,似乎急于摆脱这个话题带来的不安感,“但这套房子,白纸黑字是他买的!他说是用他投资赚的…”
“放屁!”苏晚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绝望力量,她指着合同上那枚刺眼的公章,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投资?他所有的投资我都知道!他那些所谓的项目,收益在哪?钱都进了这个鬼‘恒润’!进了这个给他小三买房的黑洞!”巨大的悲愤和无处发泄的痛楚像海啸般冲击着她,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砸在冰冷的茶几玻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不是为了在林薇薇面前示弱,而是支撑她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她的积蓄,念念的希望,她七年来像个守财奴一样积攒下的每一分血汗钱,都变成了这纸合同上冰冷的数字和那个陌生公司印章下的祭品。
林薇薇看着苏晚崩溃痛哭的样子,看着她瘦削肩膀剧烈的抽动,看着她指缝间汹涌而出的泪水砸在玻璃上,再顺着光滑的表面蜿蜒流下。那眼泪里蕴含的绝望和恨意是如此浓烈,浓烈到足以穿透她精心构筑的傲慢壁垒。一丝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以及对自己处境更深的恐慌——悄然爬上了林薇薇的心头。苏晚的指控,那份合同上刺目的数字和陌生的公司印章,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碎了她对顾衍仅存的那点虚幻信任。她一首以为自己是棋手,此刻却惊觉自己也不过是棋盘上一颗价值更高些的棋子。
一种同病相怜的寒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掠过林薇薇的脊椎。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被逼到悬崖边的女人,再想到自己肚子里这个被当作筹码的孩子,一股强烈的、想要扳倒那个欺骗了她们所有人的男人的冲动,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她需要知道更多!需要知道顾衍到底还隐藏了多少!
“够了!”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强硬,试图压下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也试图打断苏晚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哭泣。她再次拿起那份购房合同,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条款和印章,像是在寻找某种反击的武器,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哭有什么用!他顾衍敢做,就要敢当!这套房子,他别想就这么赖掉!名字是他父亲的,钱是从他账上走的,他休想…”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眉头紧紧锁起,目光死死盯在合同的某一页付款凭证的复印件上。那似乎是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打印得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还在。她的指尖点在付款方的账号信息上,脸色一点点变得极其难看,混合着困惑和被愚弄的愤怒。
苏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她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薇骤然变化的脸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怎么了?”她哑声问,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薇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用力地戳着那份模糊的打印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这钱…这房子的首付…不是首接从顾衍的个人账户,也不是从他的‘鼎晟科技’公账走的…”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晚,眼中是巨大的荒谬和被彻底玩弄的暴怒,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这笔两百三十西万…走的是‘恒润资本’的账!而且…备注写的是‘短期过桥借款’!”她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接下来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和耻辱,“更可笑的是…这笔‘借款’,抵押物…抵押物居然是我名下那部分‘启航科技’的股份!他拿我的股份,去抵押借钱,给他自己买房子?” 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那张精致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彻底扭曲变形,“王八蛋!他把我当什么?提款机还是傻子?”
“借款?抵押?”苏晚脑子嗡嗡作响,这两个冰冷的金融词汇像重锤砸在她混沌的意识里。林薇薇的股份被抵押了?为了这笔房款?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难以消化,但一个更尖锐的念头刺破迷雾——那她的钱呢?她那笔不翼而飞的两百三十万,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根本没用在房子上?那它到底被顾衍弄去了什么地方?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她眼前张开。
林薇薇显然被这个发现彻底点燃了,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完全忘记了苏晚的存在,也忘记了维持体面,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昂贵的真丝裙摆被粗暴地撩开又甩下。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好!好得很!顾衍!你真是机关算尽!拿我的钱,我的股份,去填你的窟窿,养你的女人!你以为天衣无缝是不是?以为我林薇薇是任你摆布的蠢货?”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看向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苏晚,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轻蔑或愤怒,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同仇敌忾的毁灭欲。她急促地说道,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寻求某种确认:“他完了!苏晚你听到了吗?他死定了!他公司账上早就空了!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来越大!他挪用的公款,外面欠的高利贷,还有现在这挪用我股份抵押的借款…他以为靠着我家的名头还能撑下去?做梦!他资金链早就断了!彻底断了!现在就是硬撑着一个空壳子,随时都会…”
林薇薇的话音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猛地剪断。她煞白着脸,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盛怒之下脱口而出了什么。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窗外,不知何时积聚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天色迅速暗沉,一道惨白的闪电无声地撕裂天际,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地滚过城市上空,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风骤然猛烈起来,猛烈地拍打着紧闭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晚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愤怒,甚至忘记了那消失的两百三十万。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惊愕和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寒意。她那双红肿却异常清亮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僵立在那里、脸色惨白的林薇薇。
“资金链…断了?”苏晚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在沉闷的雷声和呼啸的风声中,清晰地敲打在林薇薇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们两人之间骤然改变的空气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窗外惨白的电光再次闪过,瞬间照亮了林薇薇毫无血色的脸,和苏晚眼中骤然点燃的、冰冷的火焰。巨大的雷声随之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要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