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意压低、带着惊疑和恐惧的熟悉嗓音,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药庐内沉重的死寂。
江拯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哑伯的药庐?是林守义的爪牙循迹追来?还是……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冰凉的血玉牌,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摸向炕沿——那里除了一些碎土块,空无一物。魂海受创,身体重创,他此刻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地上蜷缩抽搐的哑伯似乎也被这声音惊动,浑浊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望向门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充满了疲惫和一丝……警惕?但他显然己无力做出任何反应。
土灶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破旧木门上那一道窄窄的缝隙。门外的人影似乎很犹豫,脚步声在门口徘徊。
“哑伯?您…您应一声啊…我…我听到动静了…”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焦虑,“是不是…是不是那些穿官皮的狗腿子又来找您麻烦了?还是…还是您的老伤又犯了?”
(穿官皮的狗腿子?老伤?)
江拯心中一动!这语气,充满了对官差的厌恶和对哑伯处境的担忧!听起来不像是巡检司的人!
他强忍着魂海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集中精神,尝试着调动魂海中那缕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魂力。这一次,他不再冒险去触碰活物,而是极其小心地将魂力如同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地探向门缝,试图感知门外之人的气息和残留意念。
魂力触角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穿过门缝。
嗡!
就在魂力接触到门外空气中残留气息的刹那,魂海中暗金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几片模糊却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意念碎片被拉扯出来:
【…哑伯…救过我…不能不管…】
【…镇武司的狗…阴魂不散…】
【…痛…胳膊…好痛…】
【…血玉…他们也在找…】
(胳膊痛?血玉?!)
江拯瞳孔骤缩!这碎片中的信息瞬间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死囚牢暴动那晚,那个被铁链锁住、被他触摸读取记忆时疯狂嘶吼“妖丹是饵!快逃!”的断臂囚犯!
是他!那个被斩断一臂、对镇武司充满刻骨仇恨的囚徒!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认识哑伯?而且…他似乎也在找血玉?是和他一样的血玉牌?
门外的囚徒似乎下定了决心。吱呀一声轻响,破旧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污垢、胡子拉碴、写满了惊惧和警惕的脸探了进来,正是那个断臂囚徒!他仅剩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匕,眼神如同受惊的野兽,飞快地扫视着昏暗的药庐内部。
当他看到地上蜷缩抽搐、气息奄奄的哑伯时,脸色大变:“哑伯!” 他惊呼一声,就要冲进来。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扫到了土炕上浑身浴血、眼神警惕的江拯,以及江拯手中紧握的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眼的暗红血玉牌!
断臂囚徒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仅剩的独眼猛地睁大,死死盯着江拯手中的血玉牌,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是…是你?!” 他失声叫道,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死牢里的那个狱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玉牌…这玉牌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认出了江拯,更认出了那块让他刻骨铭心的血玉牌!恐惧瞬间压倒了对哑伯的担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着短匕的手剧烈颤抖,仿佛江拯是什么洪水猛兽。
“是我。” 江拯强撑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厉,“你认识这玉牌?你也有一块?”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断臂囚徒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眼神在江拯、血玉牌、昏迷的哑伯以及地上气息微弱的苏灵之间飞快扫视,似乎在判断着眼前诡异而危险的局面。最终,对哑伯的关心似乎压过了恐惧,他咬着牙,没有逃跑,反而一步跨了进来,反手迅速关上了破木门,背靠在门上,剧烈地喘息着。
“认…认识…” 他声音干涩,独眼死死盯着江拯,“这…这是‘引路牌’!是进‘鬼爪坊’的信物!李虎那王八蛋…他…他也有一块!是他害了我!” 提到李虎,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鬼爪坊?引路牌?” 江拯心中剧震!新的线索!“那是什么地方?李虎怎么害了你?说清楚!”
断臂囚徒看了一眼地上痛苦呻吟的哑伯,又忌惮地看了看江拯手中的血玉牌,似乎在权衡。片刻,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极快地说道:“‘鬼爪坊’…是南城地下黑市最隐秘、最要命的地方!专门交易见不得光的东西,功法秘籍、毒药暗器、甚至是…是活人器官和邪门玩意儿!背后势力极大,连镇武司都睁只眼闭只眼!进去,必须有这‘引路牌’!”
他喘了口气,眼中恐惧更甚:“李虎那狗东西!他…他骗我说有个发财的门路,能搞到‘妖丹’的边角料!说只要我帮他做件事,就给我一块‘引路牌’,带我去鬼爪坊出货!结果…结果他妈的是让我去顶缸!去偷那要命的千年妖丹!老子刚得手,就被林守义那狗官的人埋伏了!他们…他们砍了我的胳膊!要不是老子命大,拼死逃出来,被哑伯所救…早就…”
断臂囚徒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独眼中充满了后怕和刻骨的仇恨。
(鬼爪坊!地下黑市!引路牌!交易妖丹!林守义埋伏!)
江拯脑中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李虎利用“引路牌”(血玉牌)诱骗断臂囚徒去偷妖丹,实则是让他当替死鬼!林守义背后操控这一切!那么,真正的妖丹去了哪里?哑伯无法“插入”的金针,是否也与这鬼爪坊有关?
“哑伯救了你?他…他也知道鬼爪坊?” 江拯急切追问。
断臂囚徒看了一眼地上虚弱的哑伯,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痛苦:“哑伯…他以前…好像也是里面的人…但后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人割了喉咙扔出来,是鬼爪坊里的‘剔骨匠’老孙头偷偷把他送到这荒郊野外的…哑伯从不提过去的事,也从不靠近那边…但他认得这‘引路牌’,知道它的邪门!”
他指着江拯手中的血玉牌,声音带着恐惧:“拿着这牌子去鬼爪坊,就是找死!林守义的人肯定在那边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抓所有跟这牌子有关的人灭口!李虎那蠢货,估计也是被灭口了!”
(果然!李虎是被灭口!林守义要斩草除根!)
江拯的心沉了下去,但一个疯狂的念头也随之升起!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关键的东西!哑伯指向林守义,线索指向鬼爪坊!而能救苏灵的金针,会不会就在鬼爪坊?或者,只有通过鬼爪坊,才能找到对付林守义、夺取金针的机会?
“鬼爪坊…在哪里?” 江拯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冰冷。
断臂囚徒吓了一跳,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拯:“你…你想去?!你他妈找死吗?!林守义的人肯定……”
“她快死了!” 江拯猛地打断他,手指指向地上气息微弱、被诅咒黑气笼罩的苏灵,声音嘶哑而悲怆,“只有三天!能救她的东西,线索就在鬼爪坊!或者就在林守义手里!我必须去!”
断臂囚徒顺着江拯的手指看去,这才注意到苏灵身上那诡异恐怖的诅咒黑气,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我不知道具体在哪…每次去,都被蒙着眼…” 断臂囚徒声音发颤,“只知道…在城南废弃的‘百工坊’那片烂地底下…入口…入口每次都不一样…只有拿着‘引路牌’靠近那片区域,才会有‘引路人’出现…但…但那引路人…” 他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他的腰牌上…有一个…一个黑色的爪印!像…像鬼爪一样!”
(爪印!腰牌上的爪印!)
江拯浑身剧震!李虎临死记忆碎片中,那个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由三道爪痕组成的诡异印记!与断臂囚徒口中的“鬼爪”印记完全吻合!
这印记…是鬼爪坊引路人的标志?!
那么…黑袍人“魇”腰牌上的“魇”字旁边,是否也有类似的爪痕印记?如果都有爪痕印记…那“鬼爪坊”与“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个念头让江拯遍体生寒!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笼罩着黑袍的巨大鬼爪,一步步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
“呃…嗬嗬…” 地上昏迷的哑伯突然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他枯瘦的身体猛地弓起,脖颈上那道疤痕再次诡异地泛起一丝微弱的暗红光芒!他仅存的一点意识似乎感应到了“鬼爪”这个词,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排斥!他用尽最后力气,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屋内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破旧矮柜,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柜…底…香…灰…压…压…”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柜底?香灰?压?)
江拯和断臂囚徒都是一愣。
断臂囚徒最先反应过来,他几步冲到那个矮柜前,不顾灰尘,一把拉开柜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层厚厚的积灰。他伸手在柜底摸索,很快,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巴掌大小的扁平铁盒!
他拿出铁盒,打开。里面并非香灰,而是一种细腻如沙、颜色暗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赤红色粉末!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腥甜气息!
“这…这是什么?” 断臂囚徒捏起一点粉末,惊疑不定。
江拯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那赤红粉末上!他魂海中那枚暗金符文,在粉末出现的刹那,竟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同时,蜷缩在魂海角落的幽蓝残魂,也传递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渴望?
这粉末…蕴含强烈的血气!而且似乎对魂体有某种作用!
哑伯昏迷前说…“压”?
江拯猛地看向地上诅咒黑气越来越浓、皮肤下紫黑血管鼓胀欲裂的苏灵!
(难道…这粉末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狂暴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