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冰冷的灯光像一层凝固的蜡,封住了邵洢所有的感官。她蜷缩在门板与鞋柜形成的狭小夹角里,后背紧贴着坚硬冰冷的实木,裸露的脚踝抵着同样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从每一个接触点刺入骨髓。身体深处残留着刚才那个吻带来的、近乎灼烧的触感和战栗,唇瓣红肿微痛,腰间仿佛还烙印着喻怀安手臂箍紧的力道。
可这一切滚烫的余温,都被那声冰冷的落锁声彻底浇熄。
“对不起……”
“咔哒。”
那破碎的道歉和决绝的锁响,像两把淬了冰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刚刚升腾起、还未来得及成型的悸动和希望。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狠狠推开、弃如敝履的羞耻感,混合着对喻怀安状态的深切担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首到身体的麻木感蔓延到心脏,首到玄关的感应灯因为长久的寂静而悄然熄灭,将她彻底抛入黑暗。
黑暗中,感官反而更加清晰。她能听到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能听到客厅深处主卧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干呕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像钝刀子割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呕声,都让邵洢的身体跟着瑟缩一下。
喻怀安在难受。因为酒?还是因为……那些药?
巨大的心疼和无能为力的焦灼感撕扯着她。她想冲过去敲门,想问她到底怎么了,想照顾她……可那扇紧闭的门和那句冰冷的“对不起”,像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最终,邵洢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无声地、绝望地颤抖着。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刺痛和喉咙深处弥漫的铁锈味。在这个空旷冰冷的堡垒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中,她像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旅人,感受着从内到外、彻骨的寒冷和孤寂。
* * *
天光微熹时,邵洢才像一具被冻僵的雕塑,僵硬地、无声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西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和酸痛。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毫无动静的主卧房门,眼神空洞而疲惫。
她走到客厅沙发旁,拿起了自己昨晚慌乱中掉落的帆布包。动作间,目光扫过沙发扶手——喻怀安那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那里。
邵洢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那件大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她没有碰它,只是沉默地拎起自己的包,赤着脚,像一缕没有重量的游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空旷冰冷的房子。
厚重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昨夜所有的混乱、灼热和冰冷。
* * *
回到自己那间被砸坏的房门刚刚修好的、狭小却熟悉的出租屋,邵洢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首接瘫倒在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喻怀安混乱痛苦的眼神、那个带着绝望气息的吻、那句破碎的“对不起”、还有门内压抑的干呕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反复交织、放大,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请了病假。手机关机,拔掉了座机线。她需要将自己彻底隔绝起来,舔舐伤口,消化那份沉重到几乎将她压垮的心疼和难堪。
时间在昏睡、发呆和机械地啃食干面包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光影变幻,白天黑夜交替。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尘埃气息。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墙壁染成一片昏黄。邵洢蜷缩在床角,下巴抵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很轻,很克制。一下,停顿,又一下。
邵洢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屏住呼吸,僵硬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新换的防盗门。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没有催促,也没有再敲第三下。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邵洢。她赤着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手指颤抖着,按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勇气拧开。
门外一片寂静。
邵洢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拉开了门。
喻怀安就站在门外。
没有化妆。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眼底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像两团淤积的墨迹。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罩着同色的长款羊绒开衫,身形在宽大的衣物下显得异常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深沉的疲惫。
她的眼神不再有昨晚的混乱和疯狂,也没有了山顶日出时的平静。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像一潭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邵洢,目光沉静得让人心慌。
两人隔着门槛,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在喻怀安身后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喻怀安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过度消耗后的干涩,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有个剧本,想听听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