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镇警局的审讯室里,樟木桌面上摊着从戏园带回的证据:铜镜碎片、绣着莲花的戏服、还有那张写着"丙辰年荷月,周宅"的符纸。顾怀舟用钢笔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墙上挂钟的秒针重合。
"张先生名下有个仓库,"周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页文件,"记录显示上个月周少爷租用过,说是存放'古董家具'。"
顾怀舟挑眉:"什么古董需要半夜搬运?"他站起身,"准备马车,我们去会会这位镇长公子。"
宁汐月从证物中抬头:"我也去。"
"不合规矩。"顾怀舟整理着制服领口,"镇长家不是寻常地方,带个民间女子..."
"我是古董修复师。"宁汐月平静地打断他,"如果周少爷真收藏了什么'特殊'古董,我能看出来。"
顾怀舟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带上你的工具包。"
镇长府邸坐落在海潮镇地势最高的梧桐巷,青砖黛瓦的院落里矗立着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洋楼。铁艺大门前,两个穿短打的护院拦住了他们。
"顾队长,"其中一人陪着笑,"老爷吩咐了,这几日不见客..."
"公务。"顾怀舟亮出搜查令,"张记绸缎庄的命案,需要周少爷配合调查。"
护院面面相觑,最终让开了路。穿过种满山茶花的前院,一个穿藏青长衫的管家迎上来,眼神在宁汐月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少爷在书房。"管家领着他们穿过回廊,"请两位...三位稍候。"
书房门开着的,里面传来留声机播放的西洋乐曲。周少爷——周慕云背对门口站在窗前,白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稀客啊顾队长。"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慵懒,"还带了位...女先生?"
宁汐月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是瑞士最新款,领带夹却是一枚古朴的玉莲花——与阿九镯子上的纹路惊人相似。
顾怀舟开门见山:"周少爷认识张记绸缎庄的张老板吧?"
"生意往来而己。"周慕云示意管家上茶,"怎么,他犯事了?"
"他死了。"顾怀舟盯着周少爷的脸,"死法和梨园春的阿九一模一样。"
茶杯在周慕云手中微微一颤,茶水溅在雪白的袖口上。他放下杯子,从容地掏出手帕擦拭:"真遗憾。不过顾队长为何来找我?"
"因为这个。"顾怀舟将戏服照片拍在茶几上,"张先生死前正在为您制作这件戏服。"
周慕云的笑容僵了一瞬:"给阿九的礼物罢了。"他转向宁汐月,"这位小姐既然是行家,不妨看看我新收的瓷器?"
宁汐月敏锐地捕捉到他转移话题的意图,但书房博古架上那对青花瓷瓶确实吸引了她的注意。瓶身绘着莲花水藻纹,乍看寻常,细看却发现水纹中藏着无数细小的眼睛。
"嘉靖年的珍品。"周慕云站到她身旁,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传说能照见前世今生..."
宁汐月的手指刚触到瓷瓶,眼前突然闪过梦境中的画面——血莲花在水底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只眼睛。她猛地缩回手,瓷瓶上的莲花纹竟似微微蠕动了一下。
"小心,"周慕云轻笑,"古董都是有灵性的。"
顾怀舟己经走到书桌前:"周少爷,能否解释下这张符纸?"他举起证物袋,"上面写着'周宅'。"
周慕云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摘下眼镜慢慢擦拭:"家父信佛,常有僧人来做法事...这类符纸宅子里多的是。"
"但这张是在阿九的戏本里找到的。"顾怀舟逼近一步,"日期恰好是阿九死亡前一天。"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留声机发出嘶哑的杂音。周慕云走到窗边,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顾队长,"他轻声说,"你相信'镜花水月'吗?"
宁汐月心头一跳。周慕云继续道:"海潮镇的老人都说,看到镜中幻象的人活不过七天。"他转身,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阿九死了,张先生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
顾怀舟正要反驳,管家突然慌张地闯进来:"少爷!老爷请您立刻去祠堂!说是...说是裴先生到了!"
周慕云脸色骤变,匆匆抓起外套:"失陪了。管家,送客。"
宁汐月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裴先生"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带夹上的玉莲花。她假装失手打翻茶杯,趁管家收拾时迅速从书桌抽屉里顺走一张纸条。
马车上,她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串奇怪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图画。最下方画着一面镜子,镜框上缠绕着红线——与阿九妆奁里那面铜镜一模一样。
"裴先生..."宁汐月喃喃道,"就是送阿九铜镜的古董商?"
顾怀舟皱眉看着窗外:"周家祠堂在镇西郊,我们得跟去看看。"他转向宁汐月,"你刚才在瓷瓶上看到了什么?"
宁汐月沉默片刻:"和梦里一样的眼睛...还有,"她压低声音,"瓷瓶上的香味,和阿九戏服上的一模一样。"
顾怀舟猛地攥紧拳头:"香料...周家有自己的香料作坊!"
马车转过街角,夕阳将镇长府邸的尖顶染成血色。宁汐月回头,隐约看见三楼窗口有个人影——白西装,金丝眼镜,正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举起茶杯,仿佛在致意。
又像在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