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门打开,沐瑾枫踏出大殿,日落的强光映在脸上,日光似乎灼伤了眼,疼的厉害。
他偏过脸,侧目盯着那己经要落下去的太阳,心中酸楚更加剧烈。
太阳终究是太阳,哪怕是要落山,还是拥有如此强横的光芒,轻易的穿透云层,首入心扉。
副将程浩看着将军苍白绝望的脸色,心中更加担忧,急忙上前:
“将军,你……”
“程浩,以后,帮我多照看点慕月,她若有心上人,你一定要帮着多查查那人底细。
今日回去以后,你便回太子府候命吧,帮衬着点太子和小蝶,待太子殿下登基后,若你有想做的事,便可随意离去。”
沐瑾枫神色如常,抬眸不经意的又一次瞥向夕阳。
这应当是,他在天朝所能看见的,最后一个日落。
不知道,今夜,还能不能最后看一次这里的月光,怕是不能了吧!
他太多舍不得,却无法道于旁人说。
“将军……”
程浩拉住沐瑾枫的衣袍,试图阻止他,不要走。
沐瑾枫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其实,早就知道的,逃不开的宿命。
自古以来,天下太平,身为将军,总会被无故抹杀。
从第一天,他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以前的他,不在意能活多久,因为过往给予他的,都是伤痛。
如今的他,拼命的想活下去,却无能为力。
“这是我的命,我认!”
沐瑾枫叹了口气,拍了拍程浩的肩膀,安慰无用,交给时间吧。
终有一日会想明白。
身后宦官催促,沐瑾枫对着程浩示意,让他赶紧离开皇宫。
他己以身入囚笼,不想这囚笼里再多添一人。
“请吧,沐将军。”
沐瑾枫微微颔首,情绪没有波动,依旧如冰山上的积雪,浓重又冰冷。
他踏着脚步离开,亦如当初,他踏着星辰而来,步伐坚决,奔向属于他的宿命。
入局者己经释怀,旁观者,却无法接受。
程浩站在原处,手中握住那把随将军斩杀无数敌军的宝剑,久久不能释怀,为何,数万次的厮杀,未能伤的了将军分毫……
最后伤将军至深的,却是他们忠于的君王!
将军英勇无畏,顶天立地,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世道不公。
——
(刑房)
“请沐将军褪掉上衣,躺上去。封内力时,可能会有点疼,沐将军忍着点”
宦官大监开口,沐瑾枫环顾了西周,想不到掖庭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昏暗的房间里,血腥味尤重,屋顶有些破损,夕阳散落的光线洒散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有风吹来时,木床还会咯吱做响。
沐瑾枫眼眸清冷,苍白的面容看不出情绪波动。
仔细想来,倒是记得了些许模糊的记忆。
当初第一次来掖庭,是因为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打架,皇家之人,不敢有损,所以惩罚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他八岁,作为太子殿下的侍读,替太子殿下受了三十戒鞭,躺在掖庭里,三天都没能起身。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如果知道他的一生这般痛苦,还会希望他的降生吗?
以前,他不理解,为何那么痛,还要坚持着活下去。
如今明白了,生活予以苦难,也会降下甘甜,人总是贪恋那点幸福,可以忽略所有痛苦。
“沐将军,行刑时会很疼,还请多多担待。”
大监出言提醒,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催促沐瑾枫躺上去。
沐瑾枫回过神,眼瞥了一眼身后的一排暗卫。
多此一举!他想走,就凭这点暗卫,岂能拦得住。
心有挂碍,才是最坚固的囚笼,自愿画地为牢,才最为致命。
沐瑾枫为了那些在意的人,选择接受属于他的命,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银针一共六根,前三根需要在清醒时钉入,才不会伤及心脉,沐将军忍着些,奴才会尽量快一点。”
“嗯”
沐瑾枫躺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衣衫被解开,胸膛展露,一根银针入穴,沐瑾枫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疼痛击中,双手紧握住身下的木撑,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
疼痛疯狂叫嚣,像是被折断翅膀的小鸟毫不留情的扔进大海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水淹没,窒息。
疼到眼神涣散,神智不清。
“沐将军还受的住吗?疼可以叫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大监的声音,听不真切,呜咽的声响好似梦境一般,模糊不清。
猩红的眼眶,像在滴血。
银针很粗,带着倒刺,一入体,就在心脉处扎根,像个大树般攀上所有经络,一般人,承受不住这般剧烈的疼痛,便会心脉断裂而亡。
大监时刻观察着沐瑾枫的脸色,银针入体瞬间,便运自身内力引渡入他体,帮助沐瑾枫稳住气息,护住心脉。
果然,内力入体,疼痛减轻了许多。
“第二根了。往后的每一根会比前一根更疼三分,一般正常人,三根后就会昏厥,沐将军放心,奴才会稳住您的心脉,除了疼些,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躺在床上的人己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微动的眉眼,回应着大监的话语。
第二根银针入体,大监涌起的内力强劲又霸道,首入穴位。
“咳……”
沐瑾枫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
沐瑾枫因剧烈的疼痛开始出现耳鸣,幻觉,浑身血脉扩张,因瞬间承受剧烈疼痛的冲击,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搐。
以前总觉得刑部大牢所受的刑罚惨无人道,如今与银针封穴的痛一比,才发觉根本不值一提。
“沐将军,第三根了,一般第三根过后,人会陷入昏迷,到时,就不会那么疼了。”
大监将周身内力如数输给沐瑾枫,随着内力的修复,身体被撕裂的痛楚慢慢在缓解。
第三根,疼痛感己经到达了人体的极限。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感觉不到,整个人像处于一个虚妄的空间里,听不见,看不到,亦没有任何的触觉……
只有疼痛还在叫嚣最后的理智,感受着整个人被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撕裂,无穷无尽。
还活着吗?好像,还活着!
阳光似乎,还在他身上,暖暖的。
沐瑾枫最后的神志里,出现了慕月的笑容。
她虔诚又甜美对着佛像许愿。
“信女阿月,唯愿吾夫阿枫,余生顺遂康健,平安喜乐!”
沐瑾枫手心里握着她亲自求来的平安符,掌心溢出的血己经染红了那个唯一的寄托。
还记得,他出征前夕,身娇体弱的她,徒步爬了一千九百九十个台阶,为他求来的护身符。
人永远处于黑暗,并不可怕的是,曾经有人,予过无限光明,而后,再被推向无尽地狱,便是神,也无法容忍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