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二小姐裴疏宜,
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性情活泼,最爱策马扬鞭,
那一手鞭舞得虎虎生风,
不知迷倒了多少世家子弟。
坊间传言,裴二小姐幼时曾与楚朔一同习武,
在跑马场上你追我赶,也算得上青梅竹马的情谊。
只可惜,她的一颗芳心,
早己系在了楚骁身上,
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裴家长女香消玉殒三年后,
裴疏宜前往姐姐坟前祭奠,
恰遇同样前来凭吊的楚骁。
那一袭素衣的俊朗身影在坟前肃立,
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哀思,
让裴疏宜一见便怦然心动。
楚骁因裴疏桐之死始终心怀愧疚,
待这位与姐姐有七分相似的妹妹自然格外怜惜。
他温言劝慰,细心开解,
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风雅气度。
要知道楚骁这般人物,
远远望上一眼己叫人魂牵梦萦,
更何况他亲自俯身相慰?
三两句温言软语,推心置腹的交谈,
不经意间展露的才学修养,
都让裴疏宜那颗少女心越陷越深。
裴家嫡子早夭,长女又遭横祸,
如今只剩裴疏宜这一颗掌上明珠。
裴相夫妇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千娇万宠。
原想着要为女儿觅个十全十美的夫婿,
谁知这丫头倔强得很。
认准了楚骁便非君不嫁,任谁劝说都不听。
裴崇眼见女儿痴情至此。
原本那个神采飞扬、恣意洒脱的明媚少女,
自从遇见楚骁后便日渐憔悴,茶饭不思,身形也消瘦了几分。
光阴流转,这份痴心却丝毫未减。
楚骁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佳婿,
连萧湛皇帝都时常称赞他有“宰辅之才”。
听闻他近日又立下大功即将返京,前程似锦。
裴崇思虑再三,
终是亲自入宫面圣,
为女儿求下这门亲事。
只盼这对璧人能琴瑟和鸣,一扫往日阴郁。
萧湛皇帝自然欣然应允。
裴楚两家尽释前嫌,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
单等楚骁回京便要操办一场轰动京城的盛大婚礼。
谁曾想,就在这节骨眼上,
裴家二小姐竟也香消玉殒了。
“可有什么头绪?”江瑛问,
“难不成是那凌沧洄!”
楚朔轻轻摇头:
“若要说线索...根据大理寺的卷宗记载,
裴二小姐代父南下祭祖时,在途中遇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她一时心善施舍了些银钱,谁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那乞丐见裴二小姐姿容出众,竟起了歹念!”
江瑛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寻常乞丐怎会知晓裴二小姐的私事?
况且...”
他微微蹙眉,“听闻裴二小姐素来机敏,怎会这般容易上当?”
“因为那玉佩。”
楚朔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浸了寒冰,
“裴家退亲时归还了玉佩。
裴二小姐...定是认出了它。”
“玉佩?”
江瑛瞳孔骤然一缩,猛然想起什么:
“莫非就是那日官道上,拦轿喊冤的落魄书生?”
“正是此人!”
楚朔咬牙切齿道,
“水云城衙役在他身上搜出了那块玉佩。
谁曾想这厮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押解途中寻机脱逃。
那日分明是故意候在道上,引我入局。
若非如此,我楚家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江瑛心头一凛。
他虽素来不涉朝堂纷争,
此刻却也嗅到了其中暗藏的腥风血雨。
裴二小姐之死,背后必有更深的玄机。
要知道,裴楚两家可是大靖朝最显赫的世家大族,
权势滔天,富可敌国。
这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轻易触这两家的霉头?
“那玉佩怎会落到那乞丐手中?”
江瑛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当真是大公子的那块?”
“这正是我近日辗转难眠的疑团,”
楚朔面色阴沉如铁,
“当年裴家退还玉佩后,
大哥心怀愧疚,
亲手将那玉砸得粉碎,
此事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可那乞丐身上的玉佩,
无论是玉质纹理,还是雕刻工艺,
都与我们兄弟二人的玉佩分毫不差。”
江瑛心中惊疑,但想到此等玉佩往往牵涉家族秘辛,
不便深究,只得按下满腹疑问。
马车徐徐停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止。
外头传来楚辞恭敬的禀报声:
“二公子,己到江府了。”
江瑛向楚朔拱手道谢,起身下车。
就在踏出车厢的刹那,
江瑛突然想起什么,
猛地转身问道:
“澹惟兄,可知道那乞丐的姓名来历?”
楚朔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方道:
“似乎姓顾,名唤昀深。”
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顾昀深”三字入耳,
江瑛脑中顿时“嗡”的一声,
仿佛有千钧铜钟在颅腔内震荡。
他呆立原地,耳鸣心悸,
连楚家的马车辘辘远去都未能唤回他的神志。
大理寺有座令人闻风丧胆的牢狱,唤作“黑狱”,
与寻常衙门牢房大不相同。
这座阴森牢狱看似空旷,实则暗藏玄机。
地面上整齐排列着数百个浑圆的铁铸井盖。
每个井盖之下,都是深达数丈的牢房。
井壁涂满滑腻的油,纵使武功盖世的高手落入其中,
也如折翼之鹰,徒呼奈何。
因这牢狱专囚十恶不赦的死囚,入内者绝无生还之望,
唯有引颈待戮,故得“黑狱”之名。
此刻,顾昀深正孤身蜷缩在其中一口幽井之中,
与黑暗为伴。
井底幽深如墨,连一丝微光都透不进来,
沉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顾昀深疲惫地阖上双眼,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瑛儿...”
他轻声呢喃,声音在井壁间幽幽回荡。
恍惚间,白日里江瑛那清雅灵动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那眉目如画的容颜,那超凡脱俗的气质。
七年光阴流转,昔日故人己是天壤之别。
他此番进京,本欲韬光养晦,
先应科举,待金榜题名后再徐徐谋划。
谁曾想,还未踏入京城半步,便遭此无妄之灾。
而这飞来横祸,竟缘于一块小小的玉佩。
深埋心底六载的往事,
此刻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奔涌而出。
若要追溯顾昀深与江瑛的渊源,恐怕要从顾家祖辈说起。
顾家世代簪缨,祖上曾官至宰辅,显赫一时。
可惜承明年间因触怒龙颜,自请贬谪。
归乡途中途经落霞村,
见此地青山环抱,碧水萦回,宛若人间仙境,
不禁驻足流连。
偶遇一位江姓商贾,
此人虽为商贾,却极好风雅,
尤喜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二人一见如故,引为平生知己。
加之故乡己无亲眷,索性都在此定居。
传至顾昀深祖父顾涉川这一代,己是第五世。
顾涉川字执中,因乐善好施,周济乡里,
落霞百姓皆尊称一声“善人”。
顾善人膝下荒凉,年至暮方得一女,取名若蘅。
此女自幼生得粉雕玉琢,聪慧过人。
顾善人爱若珍宝,
亲自教她识字读书,
将满腹经纶倾囊相授。
顾若蘅及笄之年时,己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清雅之气,
宛若空谷幽兰,
令人见之忘俗。
顾善人望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喜的是女儿生得这般标致,又通晓诗书礼仪,
实在令他老怀欣慰;
忧的是自己年过半百,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若有个三长两短,留下爱女孤苦无依。
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这日,江家老爷江谙照例来顾府做客。
他与祖上一般,最喜文人雅事,闲暇时常来与顾善人谈诗论画。
见老友愁眉深锁,连连叹息,江谙连忙关切道:
“善人何事如此忧心?”
顾善人长叹一声,
终是将心中郁结一一道出。
江谙闻言朗声一笑:
“原来善人是为这事烦忧,何不招个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