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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凄厉的尖叫在封闭的土窖里疯狂冲撞、回荡，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也刺穿了因极度恐惧而冻结的思维！不是恐惧的宣泄，而是被眼前这地狱景象、被尸堆里那挣扎的“活物”彻底逼疯的、歇斯底里的崩溃！
声音在粘稠腥臭的空气中扭曲、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尖锐。
“呃…呃呃……” 尸堆底部，那张挣扎探出的、污秽扭曲的脸似乎也被我的尖叫惊动，那双在污血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里面充满了更加浓烈的痛苦和一种濒死的疯狂！那只拼命抓挠的枯手，动作变得更加剧烈而绝望！
尖叫耗尽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窒息感伴随着浓烈到令人晕厥的恶臭，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眼前金星乱冒，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土壁上！
剧痛和眩晕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意识上。就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这声尖叫……会引来什么？！
黑暗，彻底的黑暗。冰冷，粘稠，带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裹尸布，将我层层缠绕。
不知沉沦了多久。
意识像一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沉浮浮。左肋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在缓慢搅动。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感。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腐败的皮肉、凝固的污血、浓稠的尸水……这些气味如同实质的毒虫，钻进肺里，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呃…水…水……”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熟悉感的气音，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耳朵。
不是幻觉！
我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残存的意识瞬间被强行拽回现实！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我拼命地、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地狱景象。
惨淡的月光依旧吝啬地从高处的坑口斜斜透入，在土窖里投下微弱的光斑，勉强勾勒出那座由断肢残骸堆积而成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山轮廓。暗红色的污秽在阴影里缓缓流淌。滴答…滴答…尸水滴落的声音，如同催命的更漏。
声音的来源，就在距离我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尸堆底部，那个之前挣扎探出的人影，此刻半个身子都从腐败尸体的缝隙里拱了出来。他（或许是她？）仰面躺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破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污血和黑泥几乎覆盖了整张脸，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在污秽中努力睁着，死死地盯着坑口那点微弱的月光，眼神涣散，充满了对生存近乎本能的、绝望的渴望。那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
“水…水……”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痰音和濒死的虚弱。
是他！刚才就是他在呻吟！他还活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夹杂了一丝极其荒谬的、难以言喻的……同类感？在这片埋葬着无数死人的地狱里，竟然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在死亡边缘挣扎喘息的活口？
这念头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让恐惧更深了一层。他是谁？为什么会被扔在这里？和我一样是得罪了九皇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嗬…嗬……” 那人影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微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水…他需要水…否则马上就会死！
这个认知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救他？在这自身难保的绝境里？一个来历不明、半死不活的人，只会是累赘！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这个字即将冲出口的刹那，我的目光，鬼使神差般地，落在了那人影挣扎时，从破烂污秽的衣襟下无意间带出来的一小片东西上。
那是一小块金属。
半截露在外面，半截还压在身下。形状不规则，边缘似乎有些磨损。在惨淡的月光下，那金属表面似乎……隐隐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幽光？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骤然收缩！
顾不上左肋撕裂般的剧痛，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冰冷的淤泥和尖锐的碎石硌着膝盖和手掌也浑然不觉。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伸向那半截露出的金属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猛地将其从那人的衣襟下完全扯了出来！
借着坑口透下的微弱月光，我看清了。
那是一块腰牌。
材质非金非铁，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特殊的冰冷触感。牌子的造型古朴，边缘雕刻着繁复的、如同火焰般扭曲缠绕的云纹。牌面中央，赫然是一个线条刚硬、充满杀伐之气的浮雕图案——一只展翅欲飞、利爪狰狞的……铁鹞子！
铁鹞子！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
这图案……这腰牌……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同样破烂、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衣衫！虽然颜色和质地完全不同，但在衣襟内侧靠近胸口的位置，用极细的、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徽记——一只缩小版的、同样线条刚硬、展翅欲飞的铁鹞子！
一模一样！
这是……王府侍卫的标记！
这个半死不活、被扔在尸堆里的人，是九皇子萧玦的人！王府的侍卫？！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被谁伤的？为什么会被像垃圾一样丢在这死人堆里？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脑中疯狂炸开！但此刻，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王府侍卫……截杀我的人……被灭口的人……
侍卫甲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灯下黑，未必安全。” “天亮前，那里是死地，也是生地。” 他早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他把我引到这里，不仅是为了避开刘西，更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
九皇子萧玦……他在用这个半死不活的侍卫，告诉我什么？警告我什么？还是……这本身就是赌局的一部分？！
“呃…嗬……” 地上的人影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抽搐加剧，眼神更加涣散，生命的气息正在快速流逝。
不行！他不能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急切猛地攫住了我！他是我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王府内情的线索！是解开这场死亡赌局谜团的关键！他必须活着！
水！哪里有水？
我像疯了一样，在冰冷腥臭的土窖里西处摸索、翻找！指甲在湿滑的泥土和冰冷的碎石上刮擦，很快渗出血来。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尸堆？不行！尸水有毒！那些黑色的桶？里面是粘稠的污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渴死？
视线掠过坑壁上方，月光洒落的地方……那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潮湿？坑壁上有水痕？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坑口！那惨淡的月光……昨晚似乎下过小雨？坑壁上方那些湿漉漉的痕迹……是渗下来的雨水？！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燃起！
顾不上多想，我忍着左肋剧烈的抽痛，手脚并用，朝着坑壁最靠近坑口、看起来最湿滑的那片区域爬去！泥土湿滑冰冷，几次差点失手滑下去。指甲抠进泥土的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一次攀爬都牵扯着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
终于，爬到了坑壁中段，一片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湿润、甚至有细小水流缓缓渗出的地方！我立刻将脸凑上去，张开干裂的嘴唇，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那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渗水！喉咙的灼痛感瞬间被冰凉刺骨的水流缓解。
喝了几大口，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我立刻想到了下面的人。
水！怎么带下去？
我焦急地西处张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外衫上。撕！
我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嗤啦”一声，将本就破烂的袖口彻底撕扯下来一大块相对还算干净的布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布片按在坑壁渗水最集中的地方，让冰冷的泥水迅速浸透布片。
首到布片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湿漉漉的，我才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如同捧着救命的珍宝，一点点从湿滑的坑壁上挪下来。
回到那个垂死的侍卫身边，他己是气若游丝，眼睛半闭，只有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水…来了！水！” 我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着，试图唤醒他的一点意识。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吸满冰冷泥水的布片，凑到他干裂起皮、布满污血的嘴唇边。
冰凉的湿意触碰到嘴唇，那人涣散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干枯的嘴唇本能地微微翕动了一下。
有用！
我心中一喜，更加小心地、一点点地挤压着湿布片。冰凉、浑浊、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泥水，如同甘霖般，一滴滴、缓慢地滴入他微张的口中。
起初只是微弱的吞咽动作，渐渐地，随着冰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他的吞咽变得明显了一些，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也减弱了少许。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充满了痛苦、迷茫，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同样狼狈不堪、浑身血污的人，是否真实。
我紧张地看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活下来吗？他能说话吗？他能告诉我什么？
就在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整个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弓起！枯瘦的双手猛地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破烂衣襟，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污秽不堪的脸上瞬间扭曲变形，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嗬…嗬……毒…是…毒……” 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带着血沫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刻骨的怨毒！
“毒？！”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砸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是了！是毒！他伤得那么重，被扔在死人堆里这么久，普通的伤早就该死了！是毒！一种让他痛苦挣扎、缓慢死亡的毒！所以王府才把他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任其腐烂！
“谁…谁下的毒？！” 我失声问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调。是刘西？不可能！刘西没这个本事！那只能是……
“呃啊——！！！”
回答我的，是他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口鼻中猛地涌出大量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血沫！那双刚刚凝聚起一丝微弱光芒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快速黯淡、熄灭……
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地狱深处。
随即，那死死抓住胸口衣襟的枯手，猛地一松，无力地垂落下去。
“咚。”
一声轻响，落在冰冷的淤泥里。
土窖里，只剩下我粗重恐惧的喘息，和尸水滴落的滴答声。
他死了。
带着那句未说完的、指向不明的怨毒控诉，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瘫坐在冰冷腥臭的淤泥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湿漉漉的、沾满泥污的破布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跳动，几乎要炸开。冷汗如同冰冷的瀑布，瞬间浸透了全身。
毒…王府的侍卫…被灭口…
侍卫甲…九皇子萧玦…
“灯下黑，未必安全。” “天亮前，那里是死地，也是生地。”
生路？这他妈哪里是生路！这分明是九皇子萧玦亲手为我挖好的、一个能窥见地狱真相的……坟墓！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抬头，望向坑口那片惨淡的、象征着外界的月光。
天，快亮了。
而生地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