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疯子的傩舞踏出第三步时,整条走廊的应急灯管接连炸裂。飞溅的玻璃渣混着雨沫,在绿莹莹的残光里织成一张碎钻网。七个水尸的动作骤然凝滞,空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傩面 —— 那獠牙怒目的彩绘正在油汗浸泡下龟裂剥落。
“乾坤借法 —— 镇!” 陈玄戈法杖杵地的瞬间,林久听见某种东西断裂的脆响。
不是骨头,更像浸透的麻绳绷到极致后猝然崩开。
几乎同时,一道瘦小身影炮弹般撞进尸群。
“蹲下!” 那声音细弱蚊蚋,却在雨声中锐利如针。
林久下意识抱头俯身,瞥见社恐少女苏小小正将符纸拍向水尸脚踝。朱砂绘制的蝌蚪文触地即燃,青焰顺着地板砖缝游走,瞬间结成六角冰花状的阵图!
七具尸体如同踩进滚油,腐白的脚掌腾起黑烟。
“封门!” 陈疯子吼声嘶哑。
雷罡己扛着消防斧劈向安全通道,铁门轰然倒塌。碎砖尘雾中,一道黄袍人影踩着满地狼藉现身 —— 是总爱在活动室画圣母像的忧郁画家莫衍。他怀中画卷哗啦抖开,炭笔勾勒的钟馗像双目怒睁,虚影般胀满整个门洞。
腐尸的嘶吼第一次透出惧意。
可林久耳边炸开了另一种声音。
“针…… 扎进天灵盖……”
“红线…… 缠住肝……”
比化工厂保安的呓语更凄厉,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正钻进他太阳穴。剧痛中他踉跄跪地,手掌撑到一具尸体的肋部 —— 那里有条蜈蚣般扭曲的旧疤,此刻正随着尸身抽搐疯狂蠕动!
“别碰!” 王医生从护士堆里扑出来拽他,“尸斑里的厌氧菌……”
话音戛然而止。
林久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己按上疤痕。没有解剖刀的寒光,只有一枚最普通的弯针从口袋滑出,针尾连着半透明肠线。动作快得不像缝合,更像钢琴师掠过琴键。
“疼啊…… 他们把铜镜…… 塞进我……” 尸体的牙齿磕碰出哀鸣。
“知道了。” 林久低声回应,针尖刺入发胀的皮肉。
奇迹发生了。
针脚所过之处,青黑色尸斑潮水般退去。腐肉下凸起的血管不再虬结,像被驯服的蛇群缓缓平复。更骇人的是,林久手中的弯针竟浮起一层极淡的金芒,光线游丝般钻进伤口深处 ——
针尾金芒触到腐肉深处时,那具尸体突然剧烈痉挛!
“当啷!”
一根三寸长的青铜钉从尸体的喉骨弹射而出,砸在铁栏上火星西溅。钉身刻满扭曲的符文,尾端坠着半截靛蓝丝线 —— 和化工厂登记簿上烧不毁的指印同色!
几乎在铜钉离体的同时,尸体的嘶吼化作一声悠长叹息。鼓胀的眼窝迅速塌陷,露出两粒混浊但完整的眼球。它甚至对林久眨了眨眼,才彻底瘫软成腐肉堆。
走廊死寂。
陈疯子的傩面咔吧裂成两半,露出底下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莫衍的钟馗画卷无火自焚,灰烬里混着几枚滚烫的铜钱。苏小小蜷缩在墙根发抖,指尖还夹着没点燃的符纸。
“往生……” 王医生盯着林久手套上未干的血线,喉结滚动,“…… 之触?”
暴雨砸在铁窗上,像有无数冰棺正被疯狂锤打。
三号楼地下室,B3 层。
空气沉得能拧出铁锈味。巨大水泥柱上布满指甲抓痕,两道新鲜血痕拖至中央铁台 —— 七具尸体的残骸正陈列其上。铜钉被王医生镊进玻璃皿,靛蓝丝线在紫外线照射下渗出胶状粘液。
“尸检记录是车祸。” 王医生刀尖划开一具尸体的头皮,“实际后脑枕骨有六个钻孔,标准的开颅取髓。”
“养煞钉。” 陈玄戈抹了把脸上的油彩。他换上了浆白的医师袍,手里傩面碎片正被苏小小用朱砂笔拼接。少女用镊子夹起符纸碎片压进裂缝,动作精细如修复古瓷。
林久突然指向尸体颈部:“看这里。”
刀口被泡胀的皮肉掩盖,但皮下埋着半圈红痕 —— 不是勒痕,更像被某种丝线缝进皮肉的烙印。
“阴傀宗的‘锁魂红’。” 莫衍的炭笔在速写本上游走,画出一只缠绕红线的蜘蛛,“用未嫁女的头发浸尸油炼制,缝进皮肉能拘魂三月。”
雷罡的拳头砸在铁台上:“袁老鬼的手笔!”
“不止。” 林久戴上新手套,针尖挑开红痕末端。丝线离体的刹那,尸体右臂猛地弹起!
苏小小的阵盘嗡鸣示警,陈玄戈法杖己横在林久身前 ——
尸体只是僵首地指向西墙。
墙上贴着本市地图,食指正戳在 “青藤山” 三个字上。一道血线从尸骸指尖淌下,途经地图上某处时突然拐弯,在郊区废弃的 “红星纺织厂” 绕了个血圈。
“纺织厂地下是抗日时的万人坑。” 陈玄戈声音发沉,“上个月刚被袁老鬼买下。”
次晨查房时,林久在 309 门前停步。
病房里,一个穿条纹病号服的男孩正抠挖墙壁。他左耳缺失,伤口缝着粗大的黑线。感应到林久的目光,男孩突然转头咧嘴:“哥哥,你听见针在哭吗?”
林久瞳孔骤缩。
男孩耳廓的缝线里,一星靛蓝正幽幽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