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如同一条伤痕累累但依旧倔强前行的钢铁巨蛇,缓缓滑入被薄雾笼罩的霍格莫德站台。空气冰冷潮湿,混杂着煤烟、湿木头和远处黑湖传来的淡淡腥气。喧嚣的人声、行李碰撞的哐当声、猫头鹰不安分的咕咕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浮躁。
卡西乌斯·莱斯特兰奇拎着他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皮箱,最后一个走出车厢。深绿色的校袍领口竖起,遮住了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他步伐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迈步,右臂袖管下那枚布满蛛网般惨白裂痕的黑色臂环,都在摩擦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冰冷而迟钝的刺痛。那不是契约灼烧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枷锁被强行撕裂后的麻木与空乏,提醒着他在布莱克老宅那场惨烈血祭的代价。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站台上兴奋涌向夜骐马车的人流,深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荒芜,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死寂海面。契约臂环的物理束缚虽被重创,魔力几近消散,但卢修斯·马尔福的阴影,如同烙印在骨髓里的寒意,从未真正离去。伏地魔的低语暂时退去,但那祭坛水晶残骸带来的冰冷悸动,如同沉睡的毒蛇盘踞在意识深处。力量伴随着更深的枷锁与窥探,如同跗骨之蛆。
指腹隔着布料,无意识地摩挲着插在长袍内侧口袋里的魔杖顶端。接骨木冰冷的触感依旧恒定,但此刻杖身内部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或者说是经历风暴后的沉寂?夜骐尾羽的冰冷,是他唯一能在这片喧嚣中锚定自我的坐标。
他没有走向任何一辆马车,而是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贴着站台冰冷的石壁,避开所有不必要的目光接触,独自走向那条通往霍格沃茨城堡的、被薄雾笼罩的蜿蜒小路。寒风卷起他深绿色的袍角,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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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气息扑面而来。古老石壁的冰冷,羊皮纸与魔药混合的熟悉气味,以及一种……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令人心悸的紧绷感。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卡西乌斯无声地穿过喧闹的门厅,无视了胖夫人画像对他“假期过得如何”的例行询问(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径首滑入通往地窖的、光线晦暗的石阶。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入口的石墙无声滑开,幽绿的壁炉火光跳跃着,将巨大的银蛇雕塑映照得如同蛰伏的鬼影。
他走向角落那张惯常的、深陷阴影的高背椅。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然而,就在他即将落座的瞬间——
“莱斯特兰奇。”
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在冰面上爬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
卡西乌斯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猛地握紧了魔杖!他缓缓转过身。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同从地窖的阴影里凝聚成形,黑袍翻滚,无声地矗立在几步之外。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不可测的黑眸如同两口寒潭,此刻正死死地锁定在卡西乌斯身上。那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凝重,仿佛要穿透皮肉,首视他灵魂深处那道刚刚经历浩劫的裂缝和右臂袖管下隐藏的秘密。
“跟我来。”斯内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他没有等待回应,黑袍一甩,转身便走向通往他办公室的幽深通道。
卡西乌斯深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沉寂。他沉默地跟上,落后半步,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浓烈的魔药气息——苦艾的辛辣、月长石的微甜、以及各种生物材料难以言喻的腥膻,沉甸甸地压在神经上。
办公室的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响。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壁炉里跳跃着惨绿色火焰的坩埚和天花板上几盏昏黄的魔法灯盏提供照明,将巨大架子上形态各异的玻璃瓶罐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
斯内普没有走向他的书桌。他站在房间中央,如同一座黑色的礁石。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探照灯般,再次牢牢锁定卡西乌斯的脸,以及……他那被深绿色袖管遮掩的右臂位置。
“布莱克老宅。”斯内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一个充满……意外的地方。”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两个字,目光锐利得如同针尖。“我收到了纳西莎·马尔福的……紧急信件。关于一场‘不幸的魔力失控事故’。”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充满讽刺的弧度。
卡西乌斯沉默着,如同石雕。右臂袖管下,那枚布满裂痕的臂环,似乎因为斯内普的注视和提及“纳西莎的信件”而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冷的悸动。卢修斯的意志,如同幽灵,从未远离。
“魔力失控……”斯内普缓缓踱步,黑袍拖曳在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蛇类在沙地上爬行。“能摧毁布莱克家族一处尘封的古老仪式间,甚至……惊动了某些沉睡的家族魔法守护?”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探究,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卡西乌斯,“看来,你的假期……相当充实。”
卡西乌斯依旧沉默,深黑色的眼眸低垂,仿佛在凝视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大脑封闭术的冰原堡垒无声地运转着,将斯内普的审视、契约臂环残留的悸动、以及内心翻涌的冰冷戒备,全部冻结、压缩成冰层深处更加漆黑的杂质尘埃。
斯内普的脚步停在卡西乌斯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魔药和地下室霉味混合的气息。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卡西乌斯苍白冰冷的脸。
“卢修斯·马尔福的……‘礼物’,”斯内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度,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卡西乌斯右臂的袖管,“似乎……磨损得相当严重。”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契约臂环破损状态的评估,有对那股强行撕裂契约后残留的、狂暴黑暗魔力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看到实验体挣脱了部分束缚般的……冷酷兴趣。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并非指向卡西乌斯,而是虚空一抓。一个细长的水晶瓶无声地从旁边架子上滑入他掌心。瓶子里装着一种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翡翠般散发着幽绿光泽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苦味和冰冷的魔力波动。
“强效缓和剂与生骨灵改良配方。”斯内普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魔药配方。“能暂时压制……某些魔力反噬造成的深层神经痛和骨骼损伤。”他将水晶瓶递到卡西乌斯面前,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每晚睡前外敷于患处。禁止口服。”
卡西乌斯深黑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斯内普……给他药?不是质问,不是惩罚?他缓缓抬起眼,迎上斯内普那双深不可测、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关怀,只有冰冷的评估和一种……掌控局面的冷酷。这瓶药,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确认伤势、评估风险的手段,更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斯内普的掌控之中。
他伸出左手(右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握着魔杖),稳稳地接过了那瓶冰冷的、散发着幽绿光泽的水晶瓶。瓶身触手冰凉,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另外,”斯内普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耳膜。“奇洛教授近来……对某些‘特殊’学生表现出了过分的关注。”他刻意加重了“特殊”和“过分关注”两个词,深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卡西乌斯,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与伏地魔的每一次低语都挖掘出来。“尤其是在……涉及城堡某些古老防护魔法领域时。”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
“霍格沃茨的平静,不容破坏。”斯内普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和警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必须被置于严密的……观察之下。以确保……关键物品的绝对安全。”他清晰地吐出“关键物品”西个字,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牢牢钉在卡西乌斯脸上。
魔法石!斯内普在警告他!警告他不要被奇洛(伏地魔)蛊惑,卷入对魔法石的争夺!更是在宣示,他斯内普,才是邓布利多安排在暗处、守护魔法石的最后一道防线!任何试图靠近的人,无论是奇洛还是他卡西乌斯,都将被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
卡西乌斯握着冰冷水晶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黑色的眼眸里依旧沉寂无波,但冰原深处,一丝冰冷的涟漪无声荡开。伏地魔的低语,奇洛的窥探,魔法石的诱惑……斯内普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警钟,清晰地划定了风暴的核心区域。
“明白你的位置,莱斯特兰奇。”斯内普最后说道,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毫无起伏的冰冷。“力量,只有在正确的位置上,才有存在的价值。离开。”
卡西乌斯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他不再停留,转身,无声地离开了那间弥漫着魔药气息、冰冷审视和无声威胁的办公室。沉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幽暗的地窖走廊里,冰冷的石壁触手生寒。卡西乌斯背靠着粗糙的石壁,急促地喘息着,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精神上的巨大压迫。斯内普那双洞悉一切、冰冷警告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感知里。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瓶散发着幽绿光泽的冰冷药膏。
治疗?监控?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他缓缓抬起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接骨木魔杖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深沉的灰影。杖身冰冷依旧,但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共鸣?与斯内普办公室内弥漫的、守护魔法石的古老防护魔法产生的微弱共鸣?
他将魔杖尖端,轻轻抵在右臂袖管下那枚布满裂痕的冰冷臂环之上。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安抚和探查意味的冰冷魔力,顺着杖尖缓缓渗入。臂环的冰冷麻木感似乎……减弱了一丝?
卡西乌斯深黑色的眼眸里,那片亘古不变的沉寂之下,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某种东西——一丝冰冷的、如同在布满荆棘的绝境中看到唯一路径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风暴的核心己然清晰。魔法石是漩涡的中心。伏地魔(奇洛)是明处的掠夺者。斯内普是暗处的守护者。而他,卡西乌斯·莱斯特兰奇,带着破损的契约、觉醒的血脉、不祥的魔杖和斯内普冰冷的警告,被迫站在了风暴的边缘。
他不需要成为英雄,也不需要成为仆从。他只需要在这最终的漩涡吞噬一切之前,找到那条仅容己身存活的缝隙。他握紧了魔杖,将斯内普的药膏塞入长袍暗袋,无声地融入地窖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霍格沃茨的终局风暴,己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