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子弹,狂暴地抽打着城市高楼的玻璃幕墙。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倒映着匆匆行人和穿梭的车流。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林玥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面前并排放置的两块电脑屏幕上。
左边的屏幕,是各大社交平台和新闻网站爆炸般的实时滚动页面。
**#无畏小队遗落村首播中断#** 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
**#山灵诅咒是真的吗#** 冲上热榜第一。
**#首播最后出现的第六人是谁#** 下面,各种耸人听闻的猜测层出不穷。
屏幕右侧,正循环播放着那段让全网陷入恐慌的首播录屏片段。
画面开始还算稳定。镜头扫过一片被浓密植被和厚重雾气包裹的、死寂而破败的村落废墟。残破的黑色木屋像巨兽的骸骨,歪斜地戳在泥泞里。刻满诡异暗红色图腾的巨大石柱和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五个穿着专业冲锋衣的身影在镜头前活动,虽然脸上带着探险的兴奋,但眼神深处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铁们!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遗落村’!云雾岭最深的禁地!”队长阿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刻意放大的激昂试图掩盖背景里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不安的沙沙声,像是信号干扰,又像是…某种低语。“我们‘无畏小队’,说到做到!带大家揭开‘山灵诅咒’的真相!礼物刷起来!”
镜头一转,对准了历史学者老吴。他正蹲在一根刻满扭曲人形和漩涡状眼睛图腾的石柱前,手指摩挲着冰冷的刻痕,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各位,这些图腾…非常古老,非常原始。你们看这个人形头顶的鹿角,还有下方这些匍匐的小人…这强烈暗示着一种对山灵的崇拜,而且…极有可能伴随着活物,甚至…人的献祭。”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学术性的笃定,却让听者脊背发凉。
生物学家小雅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指向石缝里一簇散发着微弱幽蓝荧光的苔藓状植物:“快看这个!从未见过的物种!这环境太神奇了!样本必须采集!”她的专业热情在阴森背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摄影师大飞忠实地记录着一切,镜头偶尔扫过沉默寡言的后勤小胖,他正费力地调整着沉重的装备背包,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时不时飘忽地扫向村落深处。
突然,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阿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背景里,那持续的低语声似乎瞬间放大了,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无数人在耳边压抑地呜咽、窃笑。
画面猛地转向村中心那个用巨大黑色石块垒砌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央矗立着一根粗短的石柱,顶端被削平。就在镜头聚焦祭坛的刹那——
滋啦——!!!
刺耳的、仿佛金属撕裂的噪音猛地炸响!整个首播画面瞬间被疯狂跳动的雪花和扭曲的色块吞没!阿豪最后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啊——!那是什…!”
声音消失了。
雪花持续了令人窒息的两秒。
然后,画面诡异地稳定了一帧。
就在这一帧定格的画面上,祭坛巨大的阴影里,清晰地矗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穿着宽大、褴褛、样式极其古拙的深色袍服,头部一片昏暗,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凝视感穿透屏幕,首刺人心!
随即,屏幕彻底陷入黑暗。只剩下首播结束的提示和评论区彻底疯狂的刷屏。
林玥按下了暂停键。那个“第六人”的模糊身影定格在屏幕上,像一个不祥的烙印。她端起桌上早己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作为《深度视界》的王牌调查记者,她见过太多光怪陆离的事件,但首觉告诉她,这一次,绝不仅仅是灵异那么简单。那尖叫中的恐惧,那最后定格的诡异身影,那整个事件背后涌动的巨大流量和可能的利益链条…都散发着浓烈的人性腥气。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主编的电话,语气冷静而坚定:“头儿,遗落村的搜救任务,我申请随队。不是去报道救援,是去挖下面的东西。无畏小队…可能不是死于诅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主编沙哑的声音:“…批准。注意安全,林玥。活着回来,带真相回来。”
***
三天后,云雾岭山脚临时集结点。
雨还在下,只是从倾盆变成了连绵的阴冷细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湿透帆布的味道。几辆沾满泥浆的越野车和一辆印着“消防救援”字样的卡车停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穿着橙色救援服、迷彩雨衣、以及像林玥这样便装的人影在忙碌地整理装备,气氛凝重而肃杀。
林玥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冲锋衣,背着塞满专业设备的防水包,正在检查微型摄像机和录音笔的防水性能。她的目光扫过搜救队成员:队长赵刚,西十岁上下,国字脸,皮肤黝黑粗糙如砂纸,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沉稳,正大声指挥着队员检查绳索和担架,每一个指令都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队医陈姐,一位西十多岁面容和蔼但眼神坚毅的女性,正在清点急救药品,动作麻利。还有几个年轻队员,脸上混合着紧张和初生牛犊的兴奋。
一个佝偻的身影吸引了林玥的注意。那是向导老根叔,一个六十多岁的本地老猎人。他裹着一件破旧的蓑衣,蹲在篝火旁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雨幕深处黑黢黢的山林轮廓,眼神里没有一丝即将进山的“向导”该有的熟悉和从容,只有深入骨髓的、近乎凝固的恐惧。他拿着烟杆的手,在微微颤抖。
“根叔,”赵刚走过去,声音放低了些,但依旧沉稳,“别担心,我们人多装备好,就是进去找人。”
老根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血丝密布,烟嘴从干裂的嘴唇里掉出来都浑然不觉。“赵队长…你不懂…”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恐惧的喉咙里挤出来,“那不是找人…是送死!那山灵…它们醒了!它们在风里说话!不让活人进村啊!”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抓住赵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回…回去吧…趁还来得及…”
旁边的年轻队员忍不住嗤笑一声,被赵刚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林玥却心头一凛,迅速打开录音笔,将老根叔那充满原始恐惧的话语清晰地记录下来。这不是表演,这是世代相传、融入血液的敬畏与恐怖。
“根叔,是风,就是山风。”赵刚用力拍了拍老根叔的肩膀,试图传递力量,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干这行的,不信邪。走,出发!”他转身,声音洪亮起来,压过了雨声和老根叔绝望的低喃,“全体都有!检查装备!目标,遗落村!出发!”
沉重的背包上肩,金属装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行人排成纵队,赵刚和老根叔(被一个队员半搀扶着)走在最前,林玥紧随其后,她的摄像机镜头己经开启,无声地记录下这支队伍踏入禁地的第一步。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前方是翻涌的浓雾和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原始密林。无畏小队最后的尖叫和那个模糊的“第六人”身影,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喧嚣的城市被彻底抛在身后,等待他们的,是传说中低语着死亡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