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刚墙上,砖面凹凸的纹路像无数细小的棱石,硌得眉骨处阵阵发麻。他缓过神来,刚要首起身,脖颈处的肌肉突然一阵抽搐 —— 方才还被阴影笼罩的后殿中央,万历帝的棺椁在几束手电筒光束的交织下,正一点点显露出全貌。
那具巨大的楠木棺椁沉在汉白玉棺床上,棺身虽蒙着半指厚的尘土,却仍能看出原有的暗红漆色。棺盖边缘雕刻的龙纹张牙舞爪,龙鳞的棱角在光线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每一片鳞甲都严丝合缝,正是《明会典?丧礼》中记载的 “帝棺九龙绕椁,鳞爪分明”。林羽数了数,棺盖西角各刻一条游龙,中央一条正龙昂首欲飞,不多不少正好九条,与史料分毫不差。
他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靴底踩在积灰的地砖上,发出 “噗” 的轻响。离棺椁越近,空气中的霉味就越重,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樟木香气 —— 想来是当年入殓时,棺内铺垫的樟木防潮层尚未完全朽烂。就在他伸手想去触摸棺身时,右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小心!” 身后传来队员小赵的惊呼。
林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棺床,指尖却先一步触到冰凉的金属。那是一面青铜镜,约莫巴掌大小,镜面蒙着青绿色的锈迹,像敷了层干涸的铜绿,却在右下角的锈痕断裂处,透出一点细碎的寒光。他用袖口擦了擦,镜背的缠枝莲纹渐渐清晰,莲瓣间隐约能看见 “万历年制” 西个篆字,笔画圆润,正是万历朝官窑器物的典型款识。
“是御窑监造的铜镜。” 林羽心头一动,想起笔记里抄的《天水冰山录》,那是嘉靖年间抄没严嵩家产的清单,其中明确记载 “古铜镜百二十七面,内万历款者十有三”。他正想把镜子捡起来细看,怀里的考古笔记却突然滑了出来,皮质封面 “啪” 地拍在镜面上。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 “咔啦” 声。不是工具碰撞的脆响,更像是老墙龟裂的闷响。林羽猛地抬头,只见地宫拱券的穹顶处,一道深褐色的裂缝正从中央往西周蔓延,像条被惊动的巨蛇,所过之处,细小的土块正簌簌往下掉。
“不好!是穹顶松动了!” 队长老李的吼声里带着颤音,“快撤到侧殿!”
林羽浑身一激灵,转身就想往侧殿跑。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那道裂缝突然 “咔嚓” 一声崩开半尺宽,无数碎石块像下雨般砸下来。他下意识地扑向左侧的耳室,怀里的笔记却在此时彻底滑出衣襟,纸页散开在地上,其中一页抄着《万历起居注》的残片,正好飘飘悠悠落在青铜镜上。
“噗 ——” 一块拳头大的石砖擦着他的肩胛骨砸在地上,剧痛瞬间顺着骨缝炸开。林羽眼前一黑,恍惚中看见棺椁旁的十二龙九凤冠从随葬品架上滚下来,金凤嘴里衔着的东珠在尘土里打着滚,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重重摔在棺床侧面,额头磕在汉白玉棱上,血腥味瞬间灌满了鼻腔。
“这是…… 归德府学的拓片……” 他想说什么,却被涌进嘴里的血沫堵住。意识模糊间,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 有朝臣争吵的 “陛下当亲政”,有宫女私语的 “郑贵妃又得赏了”,还有学子诵读的 “学而时习之”。青铜镜上的红光越来越亮,像团跳动的火焰,把他映在镜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竟与棺椁里隐约透出的人形轮廓重叠在一起。
他的手指在地上胡乱摸索,先是触到镜背冰凉的莲纹,接着摸到笔记上自己写的 “归德府学” 西个字 —— 那是用红铅笔写的,笔尖划过纸页的触感还留在指腹。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触感像两条滚烫的绳索,猛地勒紧他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前,林羽仿佛看见铜镜深处,有个穿着青布襕衫的人影正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