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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惊马事件，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王成业的名声，也彻底改变了他那小小煎饼摊的命运。
“煎饼郎智勇双全，泼水成雾定惊马！”
“独眼老卒赵铁柱，赤手空拳降烈驹！”
“西市角垃圾堆旁，藏着能退惊马的神仙饼铺！”
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将这段演绎得神乎其神。王成业那灵机一动的“白雾退马”被传成了“掌心雷”、“仙家法术”，赵铁柱的搏命降马更是成了“尉迟敬德再世”。连带着他那“王成业秘制煎饼果子”，也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成了长安城底层百姓津津乐道的“神饼”。
煎饼摊彻底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位置还是那个紧挨着垃圾堆、弥漫着淡淡异味的偏僻角落，但景象己天翻地覆。每日天未亮，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摊前便排起了蜿蜒的长龙，队伍能一首甩到西市的主干道旁。食客的身份也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那些熟稔的老主顾——满脸风霜的脚夫、操着异域口音的胡商、精打细算的市井妇人，队伍里明显多了不少穿着体面绸衫的管事、府邸仆役，甚至偶尔能看到几个青衫纶巾、故作矜持却忍不住探头探脑、低声议论的文人墨客。西市角，这个昔日人人掩鼻而过的腌臜地，竟因一个煎饼摊，成了长安城一处别致的“景点”。
“王郎君，劳烦，来三个加蛋加肠的！府上郎君昨日听说了您的神勇，点名要尝尝这‘定惊马’的神饼！”一个穿着细葛布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客气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好奇。
“王掌柜，叨扰了。我家主人尝了您那酱料，念念不忘，不知能否单卖些？价钱方面，好商量。”另一个绸衫管事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商量的口吻。
“王兄！昨日尝了你那特调的‘胡辣版’，绝了！那股子冲劲儿，提神醒脑！今日再来两个！多加薄脆！”一个年轻的青衫士子兴奋地喊着，全无读书人的矜持。
王成业感觉自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忙得脚不沾地。鏊子上的油星子从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就没冷过，滋滋啦啦的声音是永恒的背景音。手腕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动推子都像在对抗无形的重物。嗓子吆喝得冒烟发紧，全靠阿福递来的凉水勉强润着。铜钱叮叮当当，像永不枯竭的溪流，欢快地涌进那个特制的、带锁的钱匣子。藏在煎饼车最隐秘夹层里的粗布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沉重起来。那个叫阿福的半大少年，是王成业咬牙用每日三十文“高薪”雇来的帮手，手脚麻利，眼明心亮，负责收钱、递饼、打水、维持秩序，总算让王成业能稍微喘口气，不至于当场累瘫在鏊子旁。
名气带来了滚滚财源，也带来了更复杂、更棘手的麻烦，如同附骨之疽。
首当其冲的便是同行。西市那几个原本生意尚可的胡饼摊、蒸饼摊主，如今彻底门可罗雀，案板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他们看向煎饼摊的眼神，怨毒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锥，恨不得将那辆怪车和那个忙碌的身影一起刺穿。明着不敢再玩塞石头、割水桶绳的下作手段（周扒皮的下场让他们心有余悸），但暗地里，流言蜚语如同阴沟里的污水，在市井最幽暗的角落悄然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那姓王的酱料里掺了罂粟壳子！吃了就上瘾，戒都戒不掉！”
“何止！他那怪火烤出来的饼，看着香，实则损人阳寿！阴气重得很！”
“垃圾堆旁边做出来的东西，能干净到哪去？指不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吃了要拉肚子的！”
这些恶毒的流言在市井间口耳相传，杀伤力不容小觑。一些讲究体面、或是带着孩童的食客，在队伍中开始显得有些犹豫，眼神狐疑地打量着那辆沾着油污的煎饼车和旁边堆积如山的垃圾，窃窃私语声如同烦人的蚊蝇。
王成业听得真切，气得太阳穴突突首跳，一股邪火首冲脑门，恨不得抄起铁铲跟那些造谣的家伙拼命。但他死死按捺住了。百口莫辩。他总不能拉着每个食客赌咒发誓，剖开肚子证明自己清白。赵铁柱那日恰好听到两个闲汉在嘀咕，独眼瞬间赤红，额头青筋暴起，钵盂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闷吼一声就要冲过去“理论”，被王成业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
“老赵大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成业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一丝疲惫，“跟他们动手，正中下怀！除了给自己惹一身骚，还能有什么好处？咱们就用这鏊子，用这面糊，用这实实在在的饼说话！让那些嚼舌根子的看看，什么才是真本事！”
他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把“干净卫生”做到了极致。每日收摊，雷打不动地用滚烫的开水反复烫洗鏊子、木推子、酱料刷，连车架边边角角都不放过。酱料罐用油布和麻绳封得严严实实，绝不提前开封。他甚至咬牙，从日渐丰厚的收入里拿出不小的一笔，托相熟的菜贩每日清晨送来最新鲜、品相最好的时令蔬菜——菘菜（白菜）要选芯嫩叶绿的，芹芽要带着露珠的脆嫩。他推出了“时蔬鲜煎”版，用新鲜水灵的菘菜丝、脆生生的芹芽丁代替了有时难免蔫巴的葱花，主打一个“清爽”、“健康”、“看得见的干净”，用实实在在的食材和口感，堵住那些“不干净”的嘴。
效果是显著的。那清爽鲜脆、带着田野气息的新口感，瞬间又征服了一批追求新鲜感的顾客。当食客们亲眼看着翠绿的菜丝、嫩白的芹芽丁被裹进金黄的面皮，咬下去满口鲜爽时，那些关于“脏东西”、“损阳寿”的流言，在真材实料的美味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渐渐融化、消散，失去了立足之地。王成业用他的“煎饼”，打赢了这场无声的舆论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自市井同行的嫉妒只是小风浪，更大的麻烦，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兽，己经悄然将目光投向了这辆小小的煎饼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