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终于指引他们走出洞口,位于废宅后方阴冷的密林里。
洞口也是跟之前土洞用木板挡住,这次却容易打开。
木板上还覆盖上了泥土,像是跟密林融为一体,怪不得一般人难以发现。
出了洞口后,云初凝将苏睦月推靠在洞口旁的一棵树上。
方旭明疲惫地滑坐在地,按住肩膀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
“靖宇…我们…真的出来了?”江知时虚弱地睁开眼,眼神迷茫地看着林靖宇,声音细若游丝。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林靖宇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眼中含泪,“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云初凝看着眼前劫后余生的场景,目光扫过虚弱的江知时、重伤的方旭明、沉默的苏睦月,最后落在激动不己的林靖宇身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涌上心头,云初凝敏锐的神经却骤然绷紧。
不对,不对!实在太不合理了!
井壁的攀爬痕迹、井底的活动痕迹,与废宅门口厚厚的积尘形成致命矛盾。
苏睦月不可能独自完成所有布置而不留痕迹,除非……
云初凝的目光猛地射向靠在石头上,看似虚弱不堪的江知时。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念头瞬间成型!
就在这时。
“结束?靖宇,你太天真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惊愕地看向声音来源—江知时!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江知时,此刻稳稳站起,脸上虚弱尽褪,只剩掌控一切的冷漠。
他拂开林靖宇僵住的手。
“真正的游戏,才开始。”江知时嘴角勾起冰冷的微笑。
“睦月,辛苦你了,演得很到位”
被绑住的苏睦月瞬间抬头,朝着江知时的方向走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靖宇崩溃地摇头,无法接受这颠覆性的反转,“知时,你明明被锁着…那些伤…还有睦月她……”
“锁链是道具,伤痕是伪装”
“只为引你这条痴情的鱼上钩,靖宇。
还有你,方旭明,被‘情’蒙蔽了双眼。你只看到了睦月对我的‘恨’,却没想过,恨也可以是一种极致的忠诚和伪装。
睦月所做的一切—绑架、求助、引路、开枪、炸井—都是我的剧本。”
他又转向面无人色的林靖宇,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靖宇,我确实‘爱’过你,你的纯粹和炽热,曾是我计划中完美的掩护。
可惜,你的爱太沉重,林家老头的阻力也太大了,而且……”
江知时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你以为当年林家发家,踩着的是谁的尸骨?我接近你,本就是为了复仇!让你爱上我,让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为了一个‘戏子’,这戏子还是个男人,与家族决裂,身败名裂,这只是第一步!”
“复仇?什么……什么尸骨?”林靖宇浑身颤抖着。
“二十年前,林氏商行吞并陆氏商行,逼死我父母的那笔血债,林少爷难道忘了吗?”江知时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针,“哦,你那时还小,当然不记得。可这笔账,我陆知时,刻骨铭心!”
他转向握枪警惕的云初凝:“方少夫人,你很敏锐,可惜晚了。
你们将‘意外’葬身井底,而我,作为‘唯一幸存者’,带着对林家的恨意消失,终将归来,夺回一切!”
“休想!”云初凝厉喝,扣动扳机。
电光石火间,被绑的苏睦月如鬼魅般挣脱绳索,匕首首刺方旭明后心!
陆知时则快如闪电,一脚踢中云初凝手腕!
枪声偏斜!匕首深深扎进方旭明腰部!
“呃啊——!”方旭明痛呼倒下,麻痹感蔓延。
云初凝枪脱手,扑向方旭明查看情况。
林靖宇此时还没有回魂,呆在原地不动。
陆知时漠然整理衣襟:“睦月,解决碍事的,林少爷留活口”
苏睦月的毒匕再次刺向正试图帮方旭明止血的云初凝!
云初凝拼力翻滚避开,匕首深深扎进泥地。
然而,就在刚才翻滚的瞬间,苏睦月手腕一抖,冰冷的刀锋极其刁钻地擦过了云初凝的手臂外侧!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伤口不深,但云初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清晰地看到伤口处迅速泛起一丝诡异的青黑色!是毒!
“林靖宇!枪!”
云嘶喊出声,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同时,她抓起一把腐叶泥土,扬向苏睦月眼睛。
林靖宇被惊醒,目光锁眼前的手枪!
巨大的背叛感、方旭明的痛哼、云初凝声音里的异样,点燃了他最后的血性!
他怒吼着扑向手枪!
陆知时眼神骤冷,亲自掠向林靖宇!
林靖宇抢先抓住了冰冷的枪柄!在江知时触及他手腕的前一瞬,他凭着本能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那张曾深爱如今却无比憎恶的脸!
砰!
枪声撕裂死寂。
江知时前冲的身影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左胸上方肩胛处的血洞。
剧痛和剧本彻底失控的荒谬感让他面具碎裂,眼中第一次出现裂痕—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对掌控权丧失的狂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心。
“时哥!”苏睦月尖叫,不顾眼睛刺痛,抓起匕首,疯魔般扑向林靖宇!
“林靖宇小心!”
云初凝想再抓起枯枝,手臂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痹感,半边身体瞬间脱力!
毒素发作得如此之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毒匕刺向林靖宇!
林靖宇刚开完枪,身体还在后坐力中,眼看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线,重伤的方旭明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摸出腰间警哨,塞进嘴里,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吹响!
咻—!
尖厉刺耳的哨音,如同穿云利箭,刺破密林!
“哨声!”
陆知时脸色剧变!追兵将至!复仇蓝图崩塌!愤怒与不甘彻底吞噬理智!
“都给我死!”他彻底疯狂。
猩红的眼锁定因中毒而半身麻痹、行动艰难的云初凝和她身后的方旭明。
陆知时猛地掏出那个黑色引爆装置!
“一起下地狱!”狞笑着,手指狠狠按下!
“不!”林靖宇目眦欲裂,想再开枪,但江知时己决意同归于尽!
浑身乏力的云初凝,眼睁睁看着江知时按下引爆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还能动弹的脚狠狠踹向正扑向林靖宇的苏睦月腿弯!
苏睦月猝不及防,被踹得向前扑倒,正好撞在江知时身上!
两人撞作一团!引爆器脱手飞出!
小小的装置在空中划过弧线,砸在枯井边缘那块布满裂痕的巨石上!
轰隆—
比井底更猛烈的爆炸发生,巨石崩碎,碎石如炮弹西射!
更可怕的是,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本就松软的林地边缘开始大片塌陷!
“地陷!!!”
云初凝声音虚弱,麻痹感己蔓延至全身,她连拖动方旭明的力气都快没了。
林靖宇被气浪掀翻。
爆炸中心,枯井口附近,形成一个急速扩大的流沙漩涡!
纠缠的江知时和苏睦月首当其冲。
“时哥”苏睦月绝望尖叫,想将江知时推离,但流沙吸力恐怖。
陆知时受伤的身体无力挣脱,瞬间陷入泥淖,他疯狂挣扎,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
“不—知时!”
林靖宇不顾一切爬向塌陷边缘伸出手,泪水混着泥土,恨是真,那剜心蚀骨的爱,亦是真!
陆知时在没顶的泥浆中,看到了林靖宇伸出的手,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脸上的疯狂凝固,竟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他张了张嘴,只有泥浆涌入。
最终,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林靖宇一眼,眼神复杂如深渊,然后连同未尽的复仇与扭曲的爱恨,被泥浆彻底吞没。
“时哥!”
苏睦月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哀嚎,放弃任何逃生,扑向漩涡,抓住陆知时消失处的衣角,一同被泥沼吞噬。
烟尘弥漫,塌陷区迅速被浑浊泥水填满,只留下一个冒泡的恐怖水坑。
死寂中,只有泥水咕噜声和林靖宇压抑的呜咽。
云初凝瘫在泥泞中,浑身麻痹无力,毒素带来的冰冷感深入骨髓,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着那片吞噬了疯狂的泥潭,又看向跪在坑边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林靖宇,以及身边呼吸微弱、生死未卜的方旭明。
沉重的疲惫感如山压下。
结束了,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
远处人声犬吠渐近——方旭明的哨声终于引来了救援。
林靖宇颤抖的手从泥水中摸出半块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渍的玉佩——那是他送给江知时的定情信物。
他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半块玉,指节发白,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雨,淅淅沥沥落下,冲刷着罪恶与悲伤。
云初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撑起身体,但麻痹感让她再次软倒。
她看着雨幕中林靖宇孤独绝望的背影,声音微弱却清晰:“林靖宇……振作……方旭明……需要医生……我……我也……”
她的话没说完,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手臂上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那抹青黑色显得更加刺眼。
林靖宇被云初凝虚弱的声音唤回一丝神智,他猛地回头,看到昏厥的云初凝和她手臂上可怖的伤口,以及方旭明惨白的脸。
巨大的悲痛与同伴濒死的危机交织,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压过了心碎。
他咬破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踉跄着爬起身,先将那半块玉佩死死揣进怀里,然后冲到云初凝身边,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襟下摆,用力扎紧她中毒手臂的上方,试图减缓毒素蔓延。
接着,他背起昏迷的云初凝,又艰难地半拖半抱起重伤的方旭明。
雨越下越大,林靖宇咬着牙,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泥泞几乎没过脚踝。
他背着一个人,拖着一个人,在雨中艰难地向警哨声传来的方向挪动。
雨水混合着汗水、泪水和血水,从他脸上流下。
他不再回头去看那片泥潭,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隐约出现的人影和晃动的手电光。
救援的人终于赶到,惊呼声响起。
林靖宇看到穿制服的身影冲过来,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再也支撑不住,和背上的云初凝、拖着的方旭明一起,重重地倒在泥水中。
“救……救他们……”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嘶哑声音。
雨幕笼罩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救援人员手忙脚乱地将三人抬上担架。
那片吞噬了陆知时和苏睦月的泥潭,在雨中翻涌着浑浊的气泡,最终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与疯狂。
爱与恨,复仇与救赎,都在这冰冷的雨水中,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