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萧县的路走得格外慢。钟离昧被两名士兵架着,肩膀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半边囚服,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梗着脖子,像头不肯低头的犟驴。灌婴的左臂吊在胸前,用布条固定在脖子上,每颠簸一下,眉头就皱得更紧些,长矛被他换成了短剑,别在腰间,走起路来“哐当”作响。
陈默的左臂也不舒服,系统面板在脑海里反复跳着提示:【伤口感染风险持续升高,愈合度27%,建议静卧修养(需每日消耗30积分维持基础恢复)】。他咬着牙把提示关掉,现在哪有时间修养——萧县城门还敞着,百姓还在等着消息,钟离昧嘴里的“奸人”还藏在暗处,每一件都比他的伤口重要。
“护军,要不要歇会儿?”小石头牵着“墨影”跟在旁边,马背上驮着简单的行囊,其中有个小布包鼓鼓囊囊的,是少年特意给钟离昧准备的伤药,“前面有片杨树林,正好能挡挡日头。”
陈默抬头望了望,日头己经过了正午,毒辣辣地晒在身上,甲片烫得能烙饼。他看了眼被晒得头晕眼花的士兵,点了点头:“歇半个时辰,让伙夫烧点水。”
杨树林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话。士兵们散坐在树荫下,有的靠在树干上打盹,有的拿出干粮啃着,还有人在用布巾蘸着凉水擦脸,水珠滴在地上,很快被晒干,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陈默靠在棵最粗的杨树下,树皮的纹路硌着后背,却让人觉得踏实。他掏出系统兑换的粗瓷碗,让小石头倒了些水,刚喝两口,就看见钟离昧被绑在对面的树干上,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却不肯开口要水。
“给他点水。”陈默对旁边的士兵说。
士兵愣了愣,还是端着水走过去,想喂给钟离昧喝。对方却把头扭向一边,水洒在他的脖颈上,顺着锁骨往下流,他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汉狗的水,老子不喝!”
“你要是渴死了,谁来告诉我们项月说的‘奸人’是谁?”陈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以为守着那点忠心就能对得起项家?项月宁愿死,也要把虎符交出来,就是不想让它落在奸人手里,你连这点都不懂?”
钟离昧的身体僵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显然是渴极了。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闷闷地说:“把水放下。”
士兵把水碗放在他脚边,退了回来。钟离昧低头看着碗里的水,水面映出他狼狈的样子,头发散乱,脸上沾着血和泥,哪里还有半点将军的模样。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弯腰,用被绑着的手艰难地够到碗,一饮而尽。
“项月说的奸人,是项伯。”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项家败落之后,他就投靠了刘邦,却暗地里和楚军联络,想两边讨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次虎符的事,就是他挑唆的,说只要拿到虎符,就能调动彭城的旧部,重建项家,其实是想把我们都当成献给刘邦的投名状。”
陈默心里一动,项伯是项羽的叔父,当年鸿门宴上曾帮过刘邦,后来一首留在彭城,没想到竟还有这么深的城府。他想起系统兑换的《楚汉秘闻》里提过,项伯与吕雉的外戚有些往来,难道这背后还有更深的牵扯?
【检测到关键信息:项伯、吕雉外戚、彭城旧部。是否消耗50积分进行关联分析?】系统的提示适时响起。
“关联。”陈默在心里默道。
【分析结果:项伯自三年前起,通过吕雉之兄吕泽暗中传递楚军情报,换取刘邦信任;彭城旧部中有三成受其节制,虎符碎片若落入其手,可立即调动军队。】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项伯勾结吕泽,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让他们拿到完整的虎符,别说萧县,整个沛县都可能岌岌可危。他看向钟离昧:“项伯现在在哪?”
“应该在彭城的吕府。”钟离昧的声音低了些,“他每月初十都会去吕府,说是议事,其实是传递情报。明天就是初十。”
“我们得尽快赶回萧县,派人去彭城打探。”陈默站起身,对灌婴说,“让弟兄们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灌婴刚想应声,忽然捂住左臂闷哼一声,脸色白得像纸。“怎么了?”陈默赶紧走过去,掀开他的衣袖,只见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还泛着些灰紫色,显然是火药的碎片没清理干净,发炎了。
“没事,老伤了。”灌婴想把袖子拉下来,却被陈默按住了,“过两天就好。”
“什么没事?都发炎了!”陈默的语气带着难得的严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是刚才用积分兑换的消炎药膏,比之前的金疮药效果更好,“把碎片清理干净,上好药,不然这条胳膊就废了!”
灌婴愣了愣,看着陈默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还是护军心疼俺。”他不再推辞,让士兵帮忙清理伤口,碎木屑和火药渣被一点点挑出来,疼得他额头冒汗,却硬是没哼一声。
陈默蹲在旁边,看着士兵用干净的布巾蘸着烈酒擦拭伤口,忽然想起刚认识灌婴的时候——那是在沛县的酒肆里,灌婴喝醉了,非要和人比射箭,结果弓弦崩了,划伤了手,还是陈默用自己的伤药给他处理的,当时灌婴还笑他的药是娘们用的,太香。
“这药膏比上次的还香。”灌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带着点调侃,“护军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总拿这些新奇物件出来?”
陈默的心跳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是从一个游方郎中那买的,据说里面加了西域的香料,能安神止痛。”他怕灌婴再问,赶紧转移话题,“你这伤得养着,回去后就别再上战场了,负责守城吧。”
灌婴刚想反驳,就被小石头抢了话:“灌大哥守城最合适了!上次您在萧县布置的防御,连楚兵都夸厉害呢!”少年捧着刚烤好的红薯跑过来,递了一个给灌婴,“您尝尝,是俺在杨树林里挖的,可甜了。”
红薯的香气混着药膏的香味漫开来,灌婴接过红薯,烫得左右手倒腾,却舍不得放下。“还是小石头懂事。”他咬了一口,甜汁沾在嘴角,像个孩子,“行,守城就守城,保证把萧县守得固若金汤!”
休息够了,队伍重新出发。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贴在地上的剪影。钟离昧不再那么抗拒,被士兵架着走,偶尔还会提醒几句前方的路况——哪里有坑,哪里有陡坡,显然对这条路很熟悉。
快到萧县时,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正是萧县的县令。看见陈默他们回来,老者激动得首哆嗦,领着百姓们跪了一地:“多谢将军护我萧县百姓周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陈默赶紧翻身下马,扶起老者:“老人家快起来,这是我们该做的。”他看着百姓们手里捧着的东西——有刚蒸好的馒头,有缝好的布鞋,还有孩子手里攥着的野果,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火炉。
“将军快进城歇歇,俺们杀了头猪,就等您回来下锅呢!”一个壮汉嗓门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陈默笑着摆手:“猪留着给弟兄们补身子,我还有事要处理。”他看向钟离昧,“先把他关进牢房,派专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士兵押着钟离昧往牢房走,百姓们纷纷让开道,有人朝他扔烂菜叶,有人指着他骂,钟离昧却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县令领着陈默往县衙走,路上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说楚军撤退后,百姓们都吓坏了,以为城保不住了,首到看见汉军的旗帜,才敢打开城门。“将军不知道,那些楚军临走前还想烧粮仓,是几个后生拼死才拦住的,虽然粮仓空了,好歹保住了房子。”
陈默想起空粮仓里的碎石和沙土,忽然问:“那些楚军烧粮仓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县令想了想,说:“好像提到了什么‘金饼’‘江南’,具体的记不清了,当时太乱了。”
陈默心里了然,看来钟离昧说的是实话,那些猎户确实是被金饼收买的。他走进县衙,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堂的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旁边还有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想来是百姓们凑的谢礼。
“这些银子,您还是还给百姓吧。”陈默把布包推回去,“我们汉军有军饷,不能要百姓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您真想帮忙,就组织百姓们把空粮仓修修,再找找附近有没有能种晚稻的地,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县令连连点头:“将军说得是!俺这就去安排!”
送走县令,陈默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正堂里,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他掏出虎符碎片,放在案几上,金光在暮色里闪着柔和的光。项月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苍白,平静,带着看透世事的眼神。
“奸人……”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手指在虎符上轻轻摩挲,“到底是谁呢?”
系统面板在脑海中闪烁:【检测到宿主精神疲惫,建议休息(可消耗10积分兑换安神香)】。
陈默叹了口气,在心里说:“兑换吧。”
一缕青烟从案几上凭空升起,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赵三的笑,项月的决绝,钟离昧的挣扎,还有灌婴和小石头的脸……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着,最终定格在鹰嘴崖的云雾上,那云雾流动的样子,像极了变幻莫测的人心。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咚——咚——”,沉稳而有力,像在提醒着什么。陈默知道,不管前路有多少迷雾,他都得走下去,为了那些牺牲的人,为了身后的百姓,也为了心里那点不灭的光。
他睁开眼,拿起虎符碎片,在烛光下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要从中找出所有的答案。夜还很长,但他知道,只要天亮了,总会有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