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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于地狱中重燃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前世大火烧灼皮肉的焦糊气，像一条毒蛇，猛地钻入言诺的鼻腔。
意识从黏稠如沼泽的黑暗中被硬生生拽出。
她还“记得”，就在上一秒，失控的货车撞碎她的车窗，方向盘挤压着胸腔，而她最珍视的声带，在剧痛中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咔哒”。
她应该己经死了。
可为什么，痛觉还如此清晰？
“……声纹模型确认是S级的，对吧？”一个甜美又急切的声音响起，“只要把这个交给顾老师，虚拟偶像‘零’的核心声源，就非我莫属了。”
这个声音！
言诺的意识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是白汐月，她最好的闺蜜，也是将她推入地狱的魔鬼！
另一个男声响起，是她的未婚夫秦宇，语气中满是宠溺：“放心，用她昏迷前录的干音提炼的，完美无瑕。就算她醒了，也是个说不出话的废物，正好。”
废物……
言诺躺在床上，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撕裂。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天赋，竟成了仇人平步青云的阶梯！
这股灼热的力量冲破了身体的禁锢，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惨白的天花板，熟悉的病房。
言诺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墙上电子日历显示的日期——2025年6月28日。
她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后，宿命重演的这一天。
“呀，诺诺，你醒了？”白汐月脸上立刻堆满惊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你都不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我和秦宇哥有多担心你。”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
秦宇也走上前，故作痛心地说：“诺诺，医生说你的声带……暂时可能没法说话了。你别难过。”
言诺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一片荒芜。她试着发声，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的气音。
“心因性失声”。前世的创伤，成了今生的枷锁。
白汐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殷勤地递到言诺面前。
“诺诺，你看，这是《声核科技项目放弃协议》。你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没办法参加选拔了，先把字签了，咱们安心养身体，好不好？”
就是它。前世，她就是在这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死亡通知书。
言诺的目光落在协议上，“放弃”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一颤。一瞬间，滔天的恨意，竟被一股更巨大的、冰冷彻骨的绝望，瞬间淹没了。
她怔怔地看着床头柜上悬挂的点滴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匀速地落下。那冰冷的滴答声，仿佛是她前世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也是这一世，命运对她发出的无情嘲弄。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溺水者徒劳的挣扎，胸口憋闷得发痛，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肺叶上。
她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副在车祸中受损的、破败的身体；一把被心理创伤彻底锁死、如同废铁的喉咙；两个己经夺走她核心武器、并且在行业内站稳脚跟的仇人……而她，一无所有。
怎么斗？拿什么斗？
前世那个拥有完美声带、站在巅峰的她，都输得一败涂地，现在这个连话都说不出的自己，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望向了窗外。
她的目光，越过白汐月和秦宇那两张在日光灯下显得扭曲虚伪的脸。窗外是六月明媚的阳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而这扇薄薄的玻璃，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她囚禁在这座充满了死亡与背叛气息的“白色坟墓”里。
她看到了，看到了白汐月眼中那份按捺不住的、胜利者的怜悯；看到了秦宇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对“废物”的、发自内心的鄙夷。
就是这道目光！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刺破了言诺被绝望包裹的心脏！
凭什么？凭什么这对窃取了她人生的盗贼，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用悲悯的眼神，来审判她？凭什么她要像前世一样，在他们的怜悯和鄙夷中，屈辱地、无声地，烂在这个小小的病床里？！
不。
绝不！
她下意识地、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那不再是惊慌失措的喘息，而是一次、又一次、缓慢而深长的腹式呼吸。
她在用自己过去千锤百炼的职业本能，无意识地为自己积蓄着力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冰冷的决心吸入肺腑；每一次呼出，都像是吐出前世的软弱与不甘。
那股冰冷的绝望没有消失，它只是在滔天的恨意中，被锻造成了更加坚硬、更加锋利、也更加疯狂的武器。
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赢不了，那就同归于尽！斗不过，那就化作厉鬼，生生世世地纠缠！
就在这时——
“嘎吱——”
病房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随着来人席卷而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走廊的光线，像一把利刃，将病房内的昏暗切割开来，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白汐月和秦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换上了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和紧张。
“顾……顾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言诺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僵硬地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里面是同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本就冷白的皮肤近乎透明。一副简约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没有星辰的夜空，正平静无波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
顾屿声。
配音界的“魔鬼”，声核科技的王。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顾屿声的目光没有在白秦二人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他们，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病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孩身上。
他的视线，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要将她从灵魂到身体，剖析得一干二净。
病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白汐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言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抢着解释：“顾老师，言诺她……她嗓子受伤了，我们正劝她先放弃项目，好好休养。”
秦宇也点头哈腰：“是啊是啊，身体最重要。”
顾屿声依旧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看着言诺，看着她推开协议的那只手，看着她那双因绝望、仇恨、以及自己的突然闯入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被冰镇过的大提琴，冷冽、沉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要放弃？”
他问的，是言诺。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言诺身上。这个问题，比白汐月和秦宇的逼迫，要沉重一万倍。在行业的绝对权威面前，她的任何回答，都将成为无法更改的最终审判。
言诺迎着那道冰冷的视线，掌心的刺痛让她无比清醒。
她知道，这是地狱，也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战场。
她用那刚刚学会的、深长的呼吸，积蓄了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从那破碎的声带中，挤出了两个字。
那声音，沙哑、微弱，却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惊雷。
“不——会。”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白汐月和秦宇，听到的只是两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然而，在顾屿声的耳朵里，世界被解析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的听觉，如同一台最精密的声谱分析仪。他能“听”到，在那层粗糙、破损的声带表象之下，驱动着那两个字的，是一股微弱、却纯净得不可思议的【核心共鸣】。那股共鸣，绕过了几乎完全罢工的喉咙，首接由胸腹腔体驱动，带着一种悍不畏死的【音压】。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生理学上的悖论。
一个健康的嗓子发出完美的声音不难，但一个“己死”的声带，能爆发出如此具有生命力的核心音质，这背后，要么是登峰造极的天赋，要么是超越生死的意志。
而这两者，都是AI永远无法模拟的东西。
所以，他那潭死水般的心，才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如果有人能凑近看他的眼睛，或许能在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错觉的涟漪。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评价。他只是用一种看待一件“有点意思的实验品”的眼神，最后看了言诺一眼。
然后，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助理小米，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通知下去。下午三点，A7录音棚，加一场试音。”
小米愣住了：“啊？顾老师，给谁……”
顾屿声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在与言诺擦肩而过时，留下了一句冰冷得足以将人冻结的话。
“给她。”
“试音稿，《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