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熄灭的黑暗,仿佛带着昨夜那条染血求救信息的冰冷余温,烙印在容烟的视网膜上。她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平板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着她冰冷而紧绷的侧脸。沈聿言那声带着孩童般挫败和依赖的“坏了……”,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又被更深沉的算计与警惕覆盖。
他笨拙的涂鸦,护士温和的引导,病房里流淌的阳光……一切都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平静。然而,容烟的心却沉在冰海之下。苏晚的求救中断了,那些未知的“魔鬼”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陈默那边还没有消息,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无形的焦油中跋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陈默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他快步走到容烟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份急切:“容总!”
容烟猛地抬眼,冰封的瞳孔骤然收缩。陈默的表情告诉她,有结果了,而且绝非寻常。
“查到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绷紧的弓弦。
“号码是黑市流通的一次性加密卡,无法追踪到具体归属人。”陈默语速极快,眼神锐利,“但定位到了!昨晚信息发出时,信号源最后锁定的基站位置,就在城西老纺织厂区,那片废弃筒子楼附近!误差范围很小!”
城西老纺织厂!废弃筒子楼!
这个地名,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容烟的心上!与昨夜疤哥带人扑空、遭遇埋伏并折损人手的消息瞬间重叠!
果然!苏晚的求救信息,就是从那个血腥陷阱的中心发出的!她当时就在那里,或者……就在附近!那条中断的信息,绝非偶然!
“还有!”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他迅速从手中的平板调出几张照片,递给容烟,“我们的人按照您的指示,在天亮后第一时间秘密进入了那片区域。在那个目标筒子楼的顶层……发现了一些东西。”
容烟接过平板,指尖冰凉。屏幕上的照片清晰得刺眼:破败、布满灰尘的楼梯转角,墙壁上,赫然有几道新鲜、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喷溅状痕迹!那是……血迹!照片拉近,在血迹旁边的墙根下,一个被踩扁的空矿泉水瓶旁,静静地躺着一支尾部带着羽毛的……短小弩箭!箭头在晨光下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血迹初步判断是人类的,己经秘密采样送检,结果很快出来。这支弩箭,”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昨晚疤哥手下尸体上发现的,形制完全一致!就是那个埋伏者使用的武器!”
照片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容烟脑中炸开。血迹!弩箭!印证了昨夜那里发生了一场无声却致命的猎杀!苏晚的求救信息,就是在这样的血腥背景下发出的!“他们不是人……是魔鬼!”——这句话瞬间有了无比具象和恐怖的画面!
苏晚当时就在现场!她目睹了,甚至亲身经历了那场猎杀?她是猎物?还是……参与者?她最后那句未发出的“地址”,是想告诉她更具体的位置,还是想警告她什么?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实质般攥紧了容烟的心脏。她感到一阵眩晕,胃部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疤哥和王副总那边?”她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疤哥那边损失惨重,死了两个,重伤一个。他本人似乎也受了点伤,但具体不明。他现在像条被吓破胆的疯狗,躲了起来,手下人全都噤若寒蝉。”陈默快速汇报,“王副总……他慌了。疤哥昨晚跟他通过电话后,他今天一早就试图通过几个隐秘渠道打听消息,显得非常焦虑。他似乎……也并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苏晚求救的事情。”
容烟眼神冰冷。王副总慌了,说明他失去了对苏晚下落的掌控,也失去了对疤哥这条疯狗的绝对控制。那个埋伏者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现在自身难保,暂时掀不起大浪。但那些“魔鬼”……他们是谁?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是苏晚吗?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沈聿言那边偶尔传来的、蜡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
“容小姐,”主治医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他径首走向沈聿言,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册上,“沈先生今天状态不错,看来对涂色很感兴趣?”医生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手,想拿起沈聿言面前那本被他涂坏了一个苹果的画册,准备换上新的测试页。
“别动!”
一个冰冷、急促、甚至带着一丝尖锐的声音猛地响起!
是容烟!
她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沈聿言手中的画册上,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惊悸!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厉喝惊住了!医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看着容烟。陈默也猛地转头,眼神充满疑惑。
沈聿言似乎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突然情绪剧烈波动的容烟,握着蜡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容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死死地盯着沈聿言面前摊开的那页画纸。
那不是画册上原本的涂色页!
沈聿言不知何时,己经翻过了那页被他涂坏的苹果!此刻,他手中的蜡笔,正停留在新翻开的一页——原本应该是一片空白的素描纸页上!
而就在这片空白之上,赫然被蜡笔画上了一幅……画!
一幅极其简陋、线条歪扭、却带着诡异真实感和巨大冲击力的画!
画面上方,是几条竖着的、代表废弃楼房的歪斜线条(筒子楼?)。下方,是几个火柴棍般的、扭曲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倒在地上,胸口位置被涂上了一团刺目的、浓重的猩红色(血迹?尸体?)!旁边,另一个火柴人手里拿着一根前端分叉的短棍(弩?),正对着另一个仓惶逃跑的、有着长头发的小火柴人(苏晚?)!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个逃跑的长发火柴人旁边,沈聿言用那支红色的蜡笔,歪歪扭扭地、极其用力地画了一朵……花!
一朵线条粗糙,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格外狰狞、仿佛在滴血的——莲花!
血色的莲花!
白莲花!
苏晚!
嗡——!
容烟的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感官!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西肢百骸都冻得麻木!
沈聿言……这个大脑一片混沌、连苹果都涂不好的失忆者……他画了什么?!
筒子楼!尸体!持弩者!逃跑的女人!还有……那朵刺目的血莲花!
他画的分明是昨夜发生在城西废弃筒子楼里的那场血腥猎杀!他画出了那个埋伏者!画出了苏晚的仓皇奔逃!甚至画出了那朵象征着苏晚的……染血的白莲花!
这怎么可能?!
他当时远在医院,昏迷不醒!他怎么可能“看到”?!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容烟!她猛地看向病床上的沈聿言,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恐怖谜团的怪物!
沈聿言被她过于激烈的目光吓到了,握着蜡笔的手一抖,那支红色的蜡笔“啪嗒”一声掉在画纸上,滚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他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医生。
医生也被这幅画的内容惊住了,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压下震惊,试图缓和气氛:“沈先生?你……你画的是什么?是……梦到的吗?”
沈聿言茫然地看着医生,又看看自己画的那幅“恐怖”涂鸦,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回想,却又一片空白。最终,他只是困惑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红……”
病房里,死寂无声。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驱不散那画纸上血色莲花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和巨大的谜团。
容烟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那幅画,看着沈聿言那双茫然无辜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一种源自未知的、彻骨的冰冷和恐惧。昨夜的血案,失忆者的涂鸦,断裂的求救信息……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被一股无形的、诡异的力量,强行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深不见底、令人不寒而栗的黑暗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