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Celia的工作室里无声流淌。
对慕青柃而言,这只是一场乏味的旁观。
她陷在靠窗的丝绒沙发里,厚重的艺术画册摊在膝上,目光却很少落在书页上。
慕青柃看着陆袖像一件被置入精密车床的胚料,Celia和她的助理们动作轻柔却无比精准地围绕着她。
冰冷的软尺蛇一般滑过陆袖的肌肤,记录下每一寸数据,那具年轻的身体在专业而陌生的触碰下,有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
助理们捧来的面料册厚重似典籍,工坊孤品、顶级羊绒、闪烁着珍贵光泽的特制缎料……
这些只存在于顶级杂志和慕家衣帽间的名字,被逐一展示在陆袖面前。
慕青柃清晰地看到,当陆袖的指尖划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织物时,她的呼吸有过极其短暂的停滞。
一丝近乎恶作剧般的冰冷满足感,刺入慕青柃心底早己干涸的土壤。
看,金钱与权势的魔力依旧,那些东西轻而易举就能撕开这只小鸟精心织就的温顺伪装,让她在赤裸裸的奢华面前,暴露出内里最真实、最贪婪、也最脆弱的底色。
容许陆袖靠近,施舍一点甜头,欣赏她在欲望与矜持间笨拙挣扎的姿态。这扭曲的消遣,曾是她在这片情感荒漠里唯一的慰藉。
如今再看,慕青柃却只觉厌倦。
慕青柃的目光从陆袖身上收回,她低头翻看着画册,点点烦躁浮现心头,她有些厌倦,厌倦陪陆袖在走一遍相似的戏码,看着对方最后弃她而去。
“啪——”地一声,慕青柃合上画册,烦闷爬上眼尾,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既然放任宫泽兰接近陆袖,那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别说只是一副耳钉,一件衣服,就算陆袖完全属于宫泽兰,这和她慕青柃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Celia最终选定了一款薄雾般的顶级真丝塔夫绸。
设计草图展开时,陆袖颈侧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微微搏动了一下。
那是一条设计极简的抹胸曳地长裙,肩线与腰臀的剪裁暗藏玄机,裙摆褶皱如流水垂坠。不张扬,却自带沉静的高贵。
“这款非常衬您的气质,纯净、柔美,又带着内在的力量感。”Celia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陆袖没有急着回答,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沙发上的慕青柃。
也是这时,陆袖精准地捕捉到了慕青柃脸上那一丝尚未完全藏起的不悦,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她这个工具人都没不耐,这位大小姐在烦什么?
慕青柃睁开眼,平静的目光落在陆袖脸上,极其轻微地颔首。
…………
宴会当晚,慕家主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下的冰冷宫殿。
陆袖穿着那身丁香灰的定制礼服,跟在慕青柃身后步入这片璀璨的权势中心。
裙子完美地包裹着她,如同为珍珠量身定制的雾霭色丝绒衬垫,瞬间吸引了不少或探究或欣赏的目光。
陆袖像一颗被顶级工匠精心打磨后,终于置于聚光灯下的明珠,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华。
很快,便有几位衣冠楚楚的男士上前搭讪,话题各异,但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跃跃欲试。
陆袖从容应对着。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仿佛精心练习过的浅笑,温婉得体,眼神清澈,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
慕青柃冷眼看着,看着陆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满足,看着她微微抬高的下巴线条。
她一首都知道,陆袖在这种场合一向是如鱼得水,就好像她天生就是为这种虚伪的名利场而生。
“陆老师今晚真是光彩照人。”宫泽兰的声音带着磁性的笑意响起。
他不知何时己走近陆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笑容迷人,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狩猎者锁定目标时的兴致。
他伸出手,姿态优雅无懈可击,“不知是否有幸,请陆老师跳一支舞?”
陆袖纤长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矜持,声音轻柔,“宫先生过奖了,我的荣幸。”
舞池中,光影流转。
宫泽兰的舞步娴熟而带着强势的引导,他低头注视着陆袖,目光灼灼,言语风趣又不失分寸的恭维如同细密的雨丝落下。
陆袖随着他的步伐旋转,裙摆漾开优雅的弧度,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恰到好处的微笑。
慕青柃看到,在宫泽兰靠近低语时,陆袖搭在他肩上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
在慕青柃的眼神毫不掩饰追随着陆袖时,这个正与宫泽兰共舞的人,也在不动声色关注着不远处的慕青柃。
慕青柃独自倚在一旁,一身简约至极的黑色礼服,与周遭浮华喧嚣的盛宴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礼服年轻男人正凑在她身边,脸上堆砌着过分殷勤的笑容,嘴唇开合不停。
然而,慕青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目光越过那个聒噪的男人,投向虚空,仿佛他只是背景里一件会发声的家具。
当那男人似乎被酒精或欲望冲昏头脑,竟试图伸手去碰触她的手臂时,慕青柃猛地转过头。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冰刃,森冷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空气。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吐出一个清晰无比,即使隔着距离和音乐也能被陆袖感知其锋利的口型,“滚。”
一丝几乎无人察觉的笑容爬上陆袖嘴角,大小姐脾气哪里不好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忍了这么久才赶人。
慕青柃开口的刹那,男人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面具般瞬间碎裂,只剩下尴尬与狼狈,悻悻地退开,消失在人群里。
慕青柃的视线并未追随他,而是穿透舞池中旋转的人群,极其短暂地掠过了正与宫泽兰共舞的陆袖。
陆袖旋转的舞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仿佛踩到了无形的冰面。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零点几秒,随即又迅速恢复, 她搭在宫泽兰肩上的手,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取代了方才的轻盈。
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想再次捕捉那个廊柱旁的黑色身影,却又强行克制住。
宫泽兰似乎也感觉到了怀中舞伴瞬间的失神和细微的紧绷,低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陆袖微微摇了摇头,重新扬起一个更用力些的笑容, 继续随着音乐旋转,只是那舞步,似乎多了几分刻意的流畅。
慕青柃收回了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虚无。廊柱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与这满场的浮华一样,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