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嘶哑气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夜椛的心上!
“……椛……椛……?”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深处、裹挟着血沫和冰碴艰难地挤出来,轻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叹息,却又重逾千钧,带着穿越了漫长黑暗时光、无数冰冷绝望和扭曲伤痛的巨大力量!
陈夜椛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死死攥着刘落潼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巨大的酸楚、迟来的狂喜、灭顶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怜惜,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潼潼……”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回应,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轻得如同呜咽,却又蕴含着足以撼动灵魂的重量,“是我……是椛椛……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更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无比温柔地回握着那只冰冷颤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所有迟到了二十年的歉意和守护的誓言,都通过这紧密相连的掌心,灌注进对方濒临破碎的灵魂!
刘落潼涣散的瞳孔死死地钉在陈夜椛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风暴般席卷过后,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冲刷干净的、赤裸裸的痛苦深渊!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从她深陷的眼窝中汹涌滚落,滑过灰败的颧骨,浸湿了鬓角散乱的发丝和洁白的枕头。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破碎的呜咽。
手腕上,那枚小小的、褪色的草莓创可贴,像一个突兀的、带着童真魔力的锚点,死死地钉在她的视线里。冰凉的塑料触感,幼稚的粉红图案……像一把生锈的、却异常锋利的钥匙,狠狠捅进了她灵魂深处最坚固、也最脆弱的那道冰封之门!
无数的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炸裂!
昏暗楼道里刺鼻的酒气和破碎声……
餐桌下冰冷的地板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拍门声!那如同天籁般的拍门声!
那个冲进来、带着哭腔却异常勇敢的小小身影!那句“不许打潼潼”!
楼梯拐角昏暗的光线……印着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被笨拙撕开的沙沙声……还有……那只紧紧抓住她的、温暖得不可思议的手……
这些遥远而模糊的温暖碎片,与她后来经历的一切——虚伪的善意、冰冷的背叛、780那张带着面具的笑脸、无数个被孤独和绝望啃噬的深夜、那些用数学公式和冰冷秩序构筑的、试图埋葬一切情感的森严堡垒、以及……手腕上一次次划开皮肉带来的短暂麻木和扭曲的“平静”——疯狂地交织、撕扯!
冰冷的现实和遥远的温暖在激烈地争夺着她的认知!巨大的混乱和一种迟来的、尖锐到无法承受的剧痛,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不……不可能……”一个更加破碎、更加嘶哑、带着巨大恐惧和抗拒的气音从她颤抖的嘴唇里挤出,眼泪流得更凶,“……假的……都是假的……你……你也是……来……来看我笑话的……来……来……”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那只被陈夜椛握着的手开始再次用力挣扎,想要抽回,仿佛那温暖的包裹此刻也变成了灼烧她的烙铁!
“嘀嘀嘀——!!!”
监护仪的报警音因为她的剧烈情绪波动而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心率疯狂飙升!血压数值如同失控的野马!
陈夜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看到刘落潼眼中的痛苦和混乱再次加剧,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又无意识地抬了起来,颤抖着似乎要再次抓向自己的伤口!
“潼潼!看着我!”陈夜椛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握着,而是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迅捷却无比轻柔地,覆盖在刘落潼那只想要自伤的手背上,阻止了它的动作!同时,她更用力地回握着刘落潼另一只手,身体前倾,将自己的脸凑得更近,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死死地锁住刘落潼那双盛满痛苦和混乱的泪眼!
“看着我!潼潼!看着我!”她重复着,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椛椛!是那个在楼道里拍开门喊‘不许打潼潼’的椛椛!是那个给你贴草莓创可贴的椛椛!是那个……搬家时哭得稀里哗啦、被你塞了糖纸星星、还傻乎乎跟你拉钩说长大了也要一起玩的……笨蛋椛椛!”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记忆的重量和迟来的温度,狠狠砸在刘落潼混乱的意识里!
“是我……是我把你弄丢了!是我……没有去找你!是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像个瞎子……像个傻子!”陈夜椛的泪水汹涌地流淌,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滚烫,“对不起……潼潼……对不起……是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该死……”
她哽咽着,巨大的悲伤让她几乎无法继续,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这是她欠了二十年的忏悔,也是此刻唯一能刺破对方心防的利剑!
“你看……”她极其艰难地抬起自己覆盖着刘落潼手背的那只手,颤抖着指向刘落潼手腕上那枚小小的草莓创可贴,“……它……它一首都在……我……我像个傻瓜一样……藏了二十年……搬家时……什么都没带……就死死攥着它……因为它……是你给我的……唯一……甜的东西……”
刘落潼涣散的目光,随着陈夜椛颤抖的指尖,再次死死地钉在了那枚小小的、褪色的创可贴上。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挣扎的力道瞬间减弱!那只被陈夜椛覆盖的手,停止了抓挠的动作,只是无力地、微微颤抖着。
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被强行唤醒的、遥远到近乎虚幻的温暖记忆,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激烈地交战。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她看着陈夜椛布满泪痕、写满了巨大痛苦和悔恨的脸,看着手腕上那枚带着童年印记的创可贴……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这巨大真相冲击后的茫然无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激烈情绪。身体深处支撑她疯狂挣扎的那股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了。
她不再嘶喊,不再剧烈挣扎。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依旧不断地从紧闭的眼睫下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枯叶。那只被陈夜椛紧握的手,也不再试图挣脱,只是无力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脆弱感,任由对方紧紧包裹着。
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和监护仪依旧尖锐但似乎不再那么疯狂的报警音。巨大的混乱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留下的是一片被泪水浸泡的、精疲力竭的废墟。
陈夜椛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压下汹涌的情绪。她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双手依旧紧紧地包裹着刘落潼冰冷颤抖的手。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带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磐石般的守护,落在刘落潼紧闭双眼、泪水横流的脸上。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沈青禾和林医生如同早己预知般,快步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监护屏幕上依旧高企但波动幅度明显减弱的数值,又落在病床上那个闭目流泪、身体微微颤抖、却不再疯狂挣扎的身影,以及床边那个紧握着她的手、如同守护神般的身影上。
沈青禾的眼神骤然亮起!那是一种洞悉了关键转折的、带着巨大欣慰和希望的锐光!她迅速走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力量,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刘落潼没有被陈夜椛握住的那只手臂上。
“刘小姐,”沈青禾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的暖风,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首达心底的力量,“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很痛,很混乱。没关系,累了就休息。痛……就让它痛一会儿。我们都在这里。椛椛在这里。你的手在她手里,很安全。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楼梯拐角一样安全。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那只手,是不是……还有一点点暖?”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引导力量,轻柔而坚定。她的目光则投向了陈夜椛,带着无声的赞许和鼓励。
陈夜椛立刻明白了。她更加用力地、却控制着力道地回握着刘落潼的手,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着那份迟来的、却异常坚定的暖意。她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刘落潼的脸,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存在和守护。
沈青禾的话语像带着魔力的羽毛,轻柔地拂过刘落潼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闭着眼睛,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泪水无声流淌。但那只被陈夜椛紧握的手,指尖似乎极其微弱地、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依赖感,在陈夜椛温暖的掌心里,轻轻蜷缩了一下。
非常轻微。
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夜椛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带着巨大酸楚和微弱希望的涟漪。
沈青禾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眼神中的光芒更盛。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份温和而坚定的接触,如同稳固的灯塔,静静守候在风暴过后的港湾。
林医生迅速而无声地操作着,调整了输液的速度,又给刘落潼注射了一小剂温和的镇定辅助药物,帮助她平复过载的神经和生理反应。尖锐的仪器报警音渐渐平息,屏幕上的数字缓慢回落,虽然依旧在警戒边缘徘徊,但那种失控般的疯狂波动消失了。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和这份微弱的暖意连接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彻底亮透,灰白的光线被逐渐升起的朝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刘落潼的颤抖渐渐平复。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变得缓慢、深长了一些。汹涌的泪水慢慢止歇,只剩下紧闭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沉沉地睡去。这一次,不再是药物强制的深眠,而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带着一丝脆弱安宁的沉睡。紧蹙的眉心虽然依旧残留着痛苦的痕迹,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地锁着。
陈夜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的背脊因为长时间的固定而僵硬酸痛,握着刘落潼的手心也早己被汗水浸湿,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依旧沉甸甸地落在刘落潼沉睡的脸上。沈青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充满力量和安慰的眼神,然后示意林医生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将这片刚刚经历过风暴洗礼、此刻正被微弱暖意和沉重守护笼罩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人。
病房里,仪器的“嘀…嘀…”声变得平稳了许多。
阳光温暖的光影在地板上无声移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泪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缓慢沉淀的静默。
陈夜椛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缓解背部的僵硬。她低下头,目光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自己掌心包裹着的、刘落潼那只依旧冰冷、却不再僵硬挣扎的手。看着那嶙峋的指骨,看着那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看着手腕上那枚小小的、褪色的草莓创可贴,和旁边被纱布包裹着的、狰狞的伤痕。
悔恨依旧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在心头。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通向未知的深渊。
但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只有恐惧和绝望。
那枚小小的草莓创可贴,像一颗在绝望废墟中重新点燃的火种。
掌心传递的微弱回应,像黑暗深渊里第一缕破晓的微光。
沈青禾那句“创伤的愈合,是一条漫长而布满荆棘的回家的路。而爱,是唯一的灯。”如同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棂,望向窗外那片被朝阳渐渐染成金色的天空。然后,她收回目光,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病床上那张沉睡中依旧带着痛苦痕迹、却透出一丝脆弱安宁的脸。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唇形在寂静的空气中,勾勒出一个沉重却无比坚定的誓言:
这一次,椛椛牵着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