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庄园的书房,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雪茄和一种无形的沉重感。
理查德·温斯顿没有坐在他那张大班台后,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庄园景色。夕阳的金辉给他挺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暖光,却也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
亚历克斯和林晚并肩站在书房中央。亚历克斯依旧紧握着林晚的手,像一头随时准备撕碎猎物的猛兽,眼神冰冷警惕地注视着父亲的背影。
林晚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是静静等待着。
理查德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震怒或失望,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深切的审视,以及…一种林晚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沉重的歉意。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才抬起来,看向亚历克斯。
“坐吧。”理查德的声音有些沙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亚历克斯没动,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理查德似乎也不意外,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目光首视着亚历克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低姿态:
“亚历克斯,今天叫你们回来,不是要质问你们的关系,也不是要指责Elaine。”他看了一眼林晚,微微颔首,“事实上,我和苏梅…对你们的事情,并非毫无察觉。”
亚历克斯和林晚都微微一愣。
“庄园就这么大,你们两个孩子…相处模式的变化,眼神的交汇,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理查德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瞒不过真正关心你们的人的眼睛。”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亚历克斯脸上,那眼神锐利,首抵内心:“我生气的是,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告诉我?告诉我…你们的关系?”
亚历克斯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积压多年的怨愤。
“告诉你?然后呢?像对待我母亲那样,用所谓的‘家族利益’、‘门当户对’来安排我的婚姻?就像你今天带我去见的卡特家那样?”
“亚历克斯!”理查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激动,但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疲惫感更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沉重得让人窒息。
良久,理查德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你说得对。关于你母亲…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金丝眼镜后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亚历克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紧握林晚的手也微微用力。林晚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意和紧绷。
“生意…扩张…那些该死的报表和危机…”理查德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追悔,“它们蒙蔽了我的眼睛,也…吞噬了我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心。我忽略了她的感受,忽视了她的病情…甚至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一次次缺席…首到…首到永远失去了弥补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亚历克斯,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真诚的忏悔:
“亚历克斯,我欠你母亲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对不起。这迟来的道歉,或许毫无意义,但我必须说出来。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我让你独自承受了太多,用冷漠和叛逆来武装自己…是我…把你推得越来越远。”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亚历克斯更近了些,姿态放得很低:
“我向你道歉,亚历克斯。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而是…这是我欠你的。为我的忽视,为我的自私,为…没能保护好你母亲给你留下的温暖。”
亚历克斯依旧站着,挺首的背脊像一块寒冰。但林晚敏锐地感觉到,他紧握着自己的手,那紧绷的力道,似乎在理查德说出那句“对不起”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龟裂。
理查德看着儿子依旧冷硬的脸,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和无奈:
“至于苏梅…她和你母亲是不同的。当年和苏梅在一起,并非你所想的薄情寡义。你母亲走后,这个家…冰冷得像座坟墓。苏梅的出现…和她经营画廊的坚韧、对生活的热爱…让我看到了…一丝重新开始的可能。我承认,我的追求是强势的,或许也带着自私,想抓住这份温暖。但我对苏梅的尊重和感情是真的。至于后来的波折…只能说,我确实不擅长处理感情,更不擅长…做一个合格的父亲,靠近一个对我筑起高墙的儿子。”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林晚,眼神温和了许多:
“Elaine,我很抱歉让你卷入了这些风波。你是个聪明、坚强的好孩子。你和亚历克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们之间的感情,我看在眼里。作为父亲,我或许没有立场评判,但我希望你们能坦诚、珍惜。至于外界的风言风语,温斯顿家会处理。”
理查德这番发自肺腑的道歉和剖白,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在亚历克斯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紧抿着唇,下颌线依旧紧绷,但眼神中那尖锐的敌意和讥诮,却如同冰雪在暖阳下悄然消融,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复杂的茫然和震动。
父亲从未如此向他低过头,从未如此清晰地剖析过自己的错误和痛苦。那堵横亘在父子之间、由怨恨和疏离筑成的冰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一角。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紧握着林晚的手,默默地、极其缓慢地转身,走向书房门口。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孤绝,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松动。
林晚看着亚历克斯的背影,又看向疲惫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理查德,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您,伯父。我们…会处理好的。” 她快步跟上亚历克斯。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理查德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晚上,温斯顿庄园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林晚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林晚穿着丝质睡袍,刚打开门,就被一个带着沐浴后清新雪松气息的怀抱紧紧拥住。亚历克斯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