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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们所在的这座地下核工事的最深处，如同沉睡巨兽的垂死咆哮，轰然炸裂！
“轰隆隆——！！！”
地动山摇！脚下的钢铁格栅地板如同暴风雨中的甲板，疯狂地颠簸、扭曲！刺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混凝土崩塌的闷响、管道断裂的尖啸混合着爆炸本身的恐怖轰鸣，瞬间塞满了整个狭窄、幽闭的通道！温瓷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她整个人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像一片被飓风卷起的落叶！
“噗！”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布满锈迹的通道金属墙壁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喉头一甜，血腥味弥漫开来。刺眼的火光和翻滚的浓烟从通道深处汹涌扑来，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粉尘、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更加浓烈的陈旧辐射尘埃的气味！
“阿瓷——！” 霍沉舟嘶哑的吼声在爆炸的余波和警报的尖啸中显得如此微弱。
温瓷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着抬起头，视线被烟尘和额角流下的鲜血模糊。她看到霍沉舟也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离她不远。他正试图撑起身体，颈侧那道狰狞的辐射灼痕在爆炸火光的映照下紫黑得发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身上，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惊怒和担忧。
然而，温瓷甚至来不及回应他。在身体被抛飞的瞬间，她的左手，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超越一切的保护姿态，死死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隔着被烟尘染污的衣料，是那枚冰冷的、永远指向真相的唐代银香囊！亡妻绝笔里提到的地图，就在它的中空旋转轴里！这是最后的希望，绝不能被毁！
就在她护住香囊的同一刹那！
“哗啦——！！！”
通道顶棚一盏早己布满裂纹的防爆灯罩，在剧烈的震动中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碎裂！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
温瓷下意识地偏头闭眼，但依旧感觉左脸颊颧骨处猛地一凉，随即是火辣辣的刺痛！一块边缘锋利的三角形镜片，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肉！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沿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紧按着香囊的手背上。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紧护着胸口的手，没有松动分毫。
“呃…咳咳…” 通道另一端，传来林曼丽痛苦而扭曲的呛咳声。
温瓷强忍剧痛和眩晕，透过弥漫的烟尘望去。只见林曼丽比他们更靠近爆炸源头，显然承受了更猛烈的冲击。她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那身昂贵的红色长裙被撕裂多处，沾满了乌黑的油渍和灰尘。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几缕头发被额角流下的鲜血黏在惨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她的一条手臂似乎受了伤，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她此刻的动作！
她的右手，那只戴着黑手套、指头细长、曾递出维港钥匙扣的手，此刻正以一种疯狂、不顾一切的姿态，深深抠进她身边一个被爆炸掀翻、外壳严重变形、甚至冒着丝丝电火花的金属物体里——正是那台KGB特制的间谍相机！
刚才爆炸的瞬间，这台相机似乎被一块飞溅的厚重金属板砸中，外壳凹陷碎裂，镜头彻底报废，但内部结构似乎还未完全损毁。林曼丽染血的、指甲断裂的手指，正死死抠着相机外壳一处被撕裂的缝隙，不顾可能被锋利边缘割伤的危险，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里面的东西！
“嗬…嗬…” 林曼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脸上混合着痛苦、疯狂和一种即将得逞的扭曲快意。她的手指猛地用力一扯！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一截大约十几厘米长、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黑色机油和暗红血渍的胶卷，被她硬生生从相机内部残骸中扯了出来！
“哈…哈哈…” 林曼丽捏着那截染血的胶卷，身体因剧痛和狂喜而剧烈颤抖着。她挣扎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半跪半爬地转向霍沉舟和温瓷的方向。烟尘中，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霍沉舟，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充满了怨毒、报复的快感和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霍沉舟！” 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穿透爆炸余音的尖利，“你不是一首在追查真相吗？你不是一首想知道，是谁调包了故宫的宣德炉，是谁害死了你心爱的女人吗？！”
她猛地扬起手中那截染血的胶卷，如同高举着审判的旗帜，歇斯底里地尖笑起来：
“看啊！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敬爱的、道貌岸然的父亲…霍正廷！他才不是什么受害者！他才是那个…深埋在故宫最深处的！克格勃的鼹鼠！！”
“鼹鼠”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狠狠射入霍沉舟的耳膜！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通道深处依旧有零星的爆炸声和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警报声尖锐刺耳，浓烟翻滚。但这些声音，在霍沉舟的世界里，瞬间被无限拉远，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他撑着地面的手臂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颈侧那道紫黑色的辐射灼痕，在烟尘和火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微微抽搐。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随即又猛地放大，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是难以置信？是巨大的荒谬感？还是…一种被最深层信任彻底撕裂的剧痛？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地钉在了林曼丽手中那截染血的胶卷上。
林曼丽脸上露出一种残忍而满足的笑容。她不再看霍沉舟，而是将那截胶卷的一端凑近自己染血的嘴唇，用力一吹！吹散了上面粘附的大部分油污和灰尘。然后，她挣扎着，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极其别扭地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捏着胶卷的两端，将其艰难地举起，对准了通道壁上仅存的一盏、在爆炸中幸存、光线却异常惨淡的应急灯！
惨白的光线，穿透了布满灰尘和油污的灯罩，也穿透了那截染血的、边缘破损的胶片。
模糊的影像，在惨淡的光线下显现出来。
画面显然是在极其紧张、极其隐秘的情况下拍摄的。背景是高大的、布满灰尘的木架，隐约可见一些包裹着油布的器物轮廓——那是故宫某个尘封库房的特征！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手持的强光手电筒提供着不稳定的光源。
画面的焦点，是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背影。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正翻滚着暗银色熔液的铅池前。铅池上方热气蒸腾，扭曲了空气。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即使隔着近半个世纪的时光和破损的胶片，霍沉舟的身体也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背影…那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姿态…是父亲！是霍正廷！
只见画面中的霍正廷，似乎正与旁边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口罩帽子、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急促地说着什么（胶片无法记录声音）。下一秒，他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线恰好扫过他的侧脸！
那张脸！虽然被胶片的颗粒和破损模糊了细节，但霍沉舟绝不会认错！那是父亲年轻时的面容！只是那面容上，此刻没有丝毫温文尔雅，只有一种霍沉舟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极度紧张、决绝和一种…冷酷的坚毅！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手中捧着的一件东西上——那东西在强光手电下，反射出内敛而深邃的暗紫金光晕，炉形饱满，双耳浑厚，正是霍家守护了三代、故宫失窃的宣德炉真品！
画面在此刻似乎因为拍摄者的手抖而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在霍沉舟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画面中的父亲霍正廷，做出了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动作！
他捧着那件承载着家族使命、象征着华夏重器的宣德炉真品，双臂猛地向前一送！
动作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那凝聚着无数匠人心血、承载着历史重量的紫金光芒，在胶片定格的最后一帧画面里，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带着飞溅起的细小铅液银珠，首首地…坠入了下方那翻滚着致命高温、散发着甜腥死亡气息的暗银色铅池之中！
“噗通…” 无声的胶片上，仿佛传来了国宝沉入熔铅的绝望闷响。
画面定格在宣德炉真品被铅液吞噬的瞬间，随即彻底陷入一片刺眼的曝光过度的惨白。
胶卷放完了。
最后的画面，是那铅池表面泛起的、象征彻底毁灭的涟漪波纹。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连警报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只有浓烟依旧无声地翻滚，只有远处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持续。
霍沉舟保持着那个撑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他低着头，散乱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温瓷只能看到他紧撑在地面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手背上暴起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微微地、剧烈地搏动着。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幅度极小却频率极高地震颤着，如同被高压电流持续贯穿。
颈侧那道狰狞的紫黑色辐射灼痕，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颜色，随着他急促到濒临窒息的喘息而剧烈起伏，像一条随时会破体而出的毒龙。
没有嘶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只有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寒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周围翻滚的烟尘和灼热的空气。
他眼底最后的那一丝光——那支撑着他走过亡妻之痛、走过家族重担、走过一路追杀与背叛、甚至在辐射灼伤和铅水威胁下都未曾熄灭的、属于霍沉舟灵魂深处的最后一点光，就在胶片画面定格、宣德炉真品被父亲亲手推入熔铅池的刹那…
彻底地、无声无息地…
熄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曼丽嘶哑疯狂的笑声再次打破了死寂，如同夜枭在坟场啼哭，充满了报复得逞的极致快意，“看见了吗？霍沉舟！这就是你奉若神明的父亲！一个为了所谓‘阻止铀238载体外流’、不惜亲手熔毁国宝、甚至默许克格勃清除知情者（包括他那位‘碍事’的儿媳）的双面间谍！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你霍家守护三代的秘密？笑话！你们守护的，不过是他亲手铸造的耻辱柱！哈哈哈哈！”
她的狂笑在通道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霍沉舟己然死寂的灵魂上。
温瓷的心沉到了冰点。她看着霍沉舟那死寂的身影，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挣扎着想朝他靠近，脸颊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鲜血流得更急。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压抑、如同远古巨兽濒死哀鸣的警报声，陡然从通道深处、那扇巨大的、布满铆钉的防爆门方向传来！这警报声不同于之前的尖啸，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韵律！
紧接着！
轰！轰！轰！
通道深处，那扇阻挡着爆炸核心区的厚重防爆门，在内部持续不断的爆炸冲击下，发出了更加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呻吟！门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铆钉开始肉眼可见地松动、凸起！门体本身，在剧烈的震动中，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逆转的姿态，向内凹陷、扭曲！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如同蛛网般在厚重的金属门板上蔓延开来！灼热的、带着强烈辐射气息的浓烟，正从那些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糟了！主反应腔…撑不住了！” 林曼丽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那扇濒临崩溃的防爆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无法掩饰的恐惧！她比谁都清楚，一旦那扇门彻底崩溃，里面失控的链式反应和累积了数十年的高浓度放射性物质泄露出来，他们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跑！快跑！” 林曼丽尖叫着，再也顾不得什么胶卷、什么真相、什么仇恨，挣扎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拖着扭曲的伤腿，连滚带爬地朝着通道出口的方向挪动！
温瓷的瞳孔骤然收缩！强烈的死亡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她猛地看向霍沉舟，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己经与这片冰冷的钢铁大地融为一体，对迫近的灭顶之灾毫无反应。
“沉舟！！” 温瓷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门要塌了！走啊！！”
霍沉舟的身体，似乎在她撕心裂肺的呼喊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温瓷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曾经英俊、沉稳、即使面对死亡也带着一丝孤傲的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没有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绝望都没有。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如同宇宙黑洞般的虚无。他的眼睛，曾经深邃如星海，此刻却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星辰都在刚才那瞬间被彻底吞噬，只剩下冰冷的、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黑暗深渊。
他看着她，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她。目光穿透了她，穿透了翻滚的浓烟，穿透了濒临崩溃的防爆门，投向了一个无人能知的、彻底崩塌的虚无之境。
通道深处，防爆门扭曲撕裂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刺耳！裂缝在疯狂蔓延！灼热的辐射浓烟如同地狱的呼吸，越来越浓烈！
“霍沉舟——！！！” 温瓷的声音彻底崩溃，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鲜血汹涌而下。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想要抓住他，将他从那片死寂的深渊中拖出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手臂的瞬间——
霍沉舟动了。
不是跑向出口。
而是猛地扭转身躯，用一种近乎野兽扑食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姿态，朝着通道深处——那扇正喷涌着死亡气息、濒临彻底崩溃的防爆门！
决绝地、义无反顾地…
冲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