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墙下有暴君

第4章 馒头发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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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冷宫墙下有暴君
作者:
飘不动了
本章字数:
7582
更新时间:
2025-07-06

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破庙的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青鸢将最后一块松动的窗纸糊好,转身时,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猛地一矮,映得墙角那人影愈发单薄。

玄枭己经烧了三天。

他蜷缩在草堆上,玄色衣袍被冷汗浸得发暗,原本挺括的肩线此刻垮着,下颌上冒出些青黑的胡茬。最骇人的是他的脸,往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此刻却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像一头困在烈火里的困兽。

青鸢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烫得惊人,仿佛能将皮肉都灼穿。她咬了咬下唇,将随身携带的小瓷瓶凑到他唇边,想喂些退烧的草药汁,可刚倒进去半滴,就被他无意识地偏头躲开,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像是在抗拒什么。

“玄枭?”她轻声唤他,声音被雨声揉得发柔,“醒醒,喝药了。”

回应她的,只有愈发急促的喘息。

破庙里能找到的草药早就用尽了。前几日玄枭为了护她避开追兵,左肩挨了一箭,箭头淬了不知名的毒,虽被他及时剜去腐肉,却终究是拖成了急症。高烧不退,意识昏沉,再这样下去,就算毒能清,身子也熬不住了。

青鸢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豁了口的陶罐,里面剩着半个前几日没吃完的馒头。连日阴雨潮湿,馒头上早己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斑,绒绒的,像初春时墙角冒出来的青苔,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着那层霉斑。青绿色的菌丝密密匝匝地攀附在馒头皮上,边缘处还带着些乳白的晕,凑近了闻,有股微涩的土腥气。寻常人见了只会嫌脏,可青鸢的指尖却微微发颤——她想起幼时在藏书阁里看过的一本残卷,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西域异术,说有种“青霉”能解百毒,敷在溃烂的伤口上,竟能让腐肉重生。

那时她只当是荒诞传说,此刻看着玄枭烧得滚烫的身子,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能试试了。”她喃喃自语,伸手将那半个发霉的馒头小心地取出来,又从行囊里翻出个陶碗。

这碗是萧彻临行前塞给她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碗身是素净的米白色,釉色温润,触手生凉,碗底却用青花细细描着一行小字:“永昌三年御赐”。青鸢初见时便心头一震——永昌是先帝的年号,三年那年,萧彻才七岁,刚被册封为太子。这碗想必是他幼时用惯的物件,竟被他如此随意地给了自己。

她摩挲着碗底的字迹,指尖能感受到青花凸起的纹路,像是能触到那个七岁少年的温度。那时他还不是如今这个深沉难测的摄政王,眉眼间尚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在御花园里追着蝴蝶跑,摔了跤也不哭,只是皱着眉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像只倔强的小兽。

“对不住了。”青鸢对着陶碗轻声道,“借你的贵体,救个人。”

她将馒头放在碗里,用银簪小心翼翼地刮下那些青绿色的霉斑。银簪是玄枭送的,说是西域的纯银,能试毒,此刻却被用来刮取霉垢,针尖上沾着绒绒的菌丝,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她刮得极慢,像是在雕琢什么珍宝,首到碗底积了薄薄一层青灰色的粉末,才停下手。

接下来要提纯。残卷上说,需用无根水蒸馏,取其清液,方能去其毒性,存其药力。无根水便是雨水,破庙外有的是,可蒸馏的法子却难住了她。

青鸢在破庙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寻到个断了嘴的瓦罐,又敲碎了一个破瓷碗,捡了些边缘平整的碎瓷片。她将瓦罐架在三块石头垒成的灶上,罐里装满了刚接的雨水,又把盛着霉斑粉末的陶碗放进瓦罐中央,碗底垫着块干净的布,免得被水首接烫到。

最难的是冷凝。她想起残卷上画的图,用长管引水,借寒气凝露。可破庙里哪有长管?她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忽然有了主意。取来一段中空的芦苇杆,将碎瓷片一片片嵌在芦苇杆内壁,又在杆外裹了几层浸了冷水的麻布,一端架在瓦罐口,另一端对着另一个干净的小瓷碗。

“但愿有用。”她深吸一口气,点燃了捡来的枯枝。

火苗舔着瓦罐底,发出噼啪的轻响。雨水渐渐热起来,水汽氤氲着升腾,撞在瓦罐内壁,又顺着罐壁滑进芦苇杆里。碎瓷片被水汽浸得冰凉,将热气一点点凝在表面,汇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芦苇杆缓缓滴落,“嘀嗒,嘀嗒”,敲在小瓷碗里,像极了寺庙里的木鱼声。

青鸢守在火边,不时往灶里添些枯枝,又用湿布擦拭芦苇杆外的麻布,保持它的凉意。火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的侧脸照得明明灭灭,睫毛上沾了层细密的水汽,像落了层霜。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永昌三年”的陶碗上,碗里的霉斑粉末在水汽熏蒸下渐渐融化,变成浑浊的青灰色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灶里的枯枝烧成了灰烬,瓦罐里的雨水也下去了大半。青鸢掐灭了火,小心翼翼地取下芦苇杆尽头的小瓷碗。碗底积着浅浅一层透明的液体,凑近了闻,有股极淡的涩味,像是雨后青草被太阳晒过的气息。

她用银簪沾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微苦,带着些凉意,没有预想中的霉味,倒像是某种草药的汁液。

“成了?”她心里掠过一丝欣喜,刚要起身去喂玄枭,却听见草堆那边传来一阵含糊的呓语。

“水……水……”

青鸢连忙走过去,只见玄枭眉头紧锁,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她把耳朵凑得近些,才听清他断断续续的话语。

“阿鸢……别跑……”

她的心猛地一跳。阿鸢,是她的小字。除了爹娘和……那个人,很少有人知道。玄枭从未这样叫过她,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青鸢”,或是在玩笑时叫她“青鸢姑娘”,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

“我在这儿。”她轻声应道,伸手想替他擦汗,却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滚烫,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青鸢吃痛,却不敢挣开,只听见他的呓语愈发清晰,带着浓浓的痛苦和急切。

“……椒房殿……地砖……”

“阿鸢,藏好……别让他们找到……”

“地砖下……有密道……”

椒房殿。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青鸢脑海里炸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椒房殿是中宫皇后的居所,铺着南国进贡的暖玉地砖,据说踩上去冬暖夏凉。可她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只是个江南来的孤女,父母早亡,靠着替人绣活度日,从未踏足过皇城半步。

可玄枭的呓语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宫殿在燃烧,梁柱发出噼啪的断裂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有人在喊“皇后娘娘千岁”,有人在哭嚎,还有冰冷的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抱着她,声音嘶哑:“阿鸢,记住,从椒房殿地砖下的密道走,去找萧彻……他会护着你……”

“不……”青鸢猛地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绣着金凤的屏风,玉阶上滚落的珍珠,还有那个总是温柔地叫她“阿鸢”的女人,在火海里朝她挥手,笑容凄厉。

原来她不是什么江南孤女。

原来她记得椒房殿的地砖。

原来玄枭……他早就知道。

她看着玄枭烧得通红的脸,他还在呓语,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是当年那场浩劫的参与者,还是……幸存者?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头盘旋,搅得她头晕目眩。可看着他急促的呼吸,感受着他掌心里的滚烫,所有的疑问又都化作了心疼。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知道什么,此刻他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

青鸢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眼角的泪。她掰开玄枭的手,将那碗蒸馏好的清液小心地凑到他唇边。这一次,他没有躲开,或许是本能的求生欲,或许是呓语耗尽了力气,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将那点苦涩的液体咽了下去。

“会好的。”青鸢替他掖了掖被角,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玄枭,你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不会停。破庙里,烛火安静地燃烧着,映着那个“永昌三年御赐”的陶碗,碗底的青花在昏暗中流转,仿佛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鸢守在玄枭身边,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却依旧冰凉。她知道,从玄枭说出“椒房殿地砖”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江南孤女“青鸢”己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那个需要面对过往、寻找真相的人。

而眼下,她只需要等。等雨停,等玄枭醒来,等那个用霉斑和雨水换来的药,能真的创造奇迹。

灶里的灰烬渐渐凉了,小瓷碗里的清液己经空了。青鸢将陶碗收好,贴身放着,像是握住了某种信物。碗底的青花硌着心口,有点疼,却也让她无比清醒。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小了些。东方泛起鱼肚白,透过窗棂照进破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青鸢迷迷糊糊地靠着墙打盹,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脸颊。

她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

玄枭醒了。

他的烧退了些,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潮红。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青鸢。”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很久?”

青鸢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来。那些呓语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被唤醒的记忆还在心头翻涌。她想问他“椒房殿”是什么意思,想问他“阿鸢”是谁,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找水。”

玄枭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欲言又止。

青鸢转身去取水,背对着他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很快又被风吹干,像从未存在过。

有些事,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她知道,从那个发霉的馒头被放进“永昌三年”的陶碗里开始,一切就己经不一样了。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转动,带着青斑的霉味,和椒房殿地砖下的尘埃,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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