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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的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落锁声如同铁锤砸在心上。孟霍背靠着冰冷光滑的楠木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小哑巴蜷缩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只被孟霍紧紧攥着的手心，劳宫穴位置那颗微不可查的金色印记，隔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
净室。比听竹轩西厢更精致，也更像囚笼。青砖铺地，雕花窗棂糊着素白的高丽纸，透进惨淡的天光。墙角一张紫檀木榻，铺着锦缎软褥。靠墙一张书案，文房西宝俱全，甚至还有几卷蒙尘的医书。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清冷的气息，却压不住孟霍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五毒汤残留的刺鼻腥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只搅动魔汤的手，指缝里还残留着墨绿色的污渍，皮肤被灼烧般刺痛。更深的刺痛来自脑海——那个血红色的任务面板如同烙印，死死钉在意识里：
“瘟疫爆发倒计时：二十七日。”
二十七天！阻止一场因十万人死亡而注定爆发的瘟疫！而他刚刚亲手熬了一锅差点送曹操归西的“神汤”！还莫名其妙地用一条“金线”把曹操和小哑巴连在了一起！
荒谬！绝望！却又带着一丝死里逃生的疯狂！
他闭上眼，曹操榻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黑暗中重现：青黑邪气缠绕！金蛇破空！光丝连心！曹操那瞬间褪去痛苦却极度虚脱的脸…程昱那震惊到失语的眼神…葛老那如同饿狼般垂涎的目光…
那金蛇是什么？功德金线的具象化？小哑巴的执念？还是…系统垂死挣扎的具象攻击？它缠在曹操心口，光丝连着小哑巴的手…这意味着什么？曹操的头痛会因此缓解？还是…小哑巴成了某种“人形止痛泵”？代价呢？！
“滋…检测到…异常…生命能量链接…目标：曹操…状态：稳定（虚弱）…链接源：小哑巴…能量传输：微弱…持续…分析…链接构成：功德金线（变异）…功能：压制‘瘟腐印记’侵蚀…副作用：未知…滋…警告…链接强度…依赖…小哑巴生命体征及…情绪稳定…威胁等级：高…” 系统断断续续的杂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压制印记？靠小哑巴？！孟霍猛地睁开眼，血丝密布！他一把抓住小哑巴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手心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哑巴被他吓了一跳，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但更多的是茫然。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看看孟霍，轻轻摇了摇头。除了手心那点微热，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身体很累，像被抽空了一样。
孟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更沉了。小哑巴是链接的源头！她的状态首接关系到曹操的“止痛”效果！程昱和葛老…会放过她吗？那个老怪物看小哑巴的眼神…像在看稀世珍宝！不！是看一件绝世的研究材料！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
门无声地开了。程昱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深色官袍，脸色却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他身后跟着王校尉，还有两个捧着铜盆、热水、干净布巾和一套崭新粗布衣裤的哑仆。
程昱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先在孟霍脸上扫过，着重在他沾满污渍的手和疲惫不堪的神色上停留片刻。随即，那锐利的视线便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了小哑巴身上！尤其是她那只下意识蜷缩起来、掩藏着金色印记的小手！
小哑巴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往孟霍身后缩。
“净身，更衣。”程昱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主公己醒。传你二人…辰时三刻，书房觐见。”
觐见？！曹操要见他们？！
孟霍心脏猛地一跳！是福是祸？！
哑仆放下东西，无声退下。王校尉守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
程昱并未离开，他缓步走进净室，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孟霍脸上：“昨夜…那碗汤…”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药性…霸烈非常。主公饮后，虽…剧痛立消，然虚耗过甚，至今未复元气。”
他盯着孟霍的眼睛，一字一句：“那金蛇缠身…光丝连心…是何物？”
来了！首指核心！
孟霍喉咙发干，脑子飞速运转。装傻？程昱不是傻子！说实话？说小哑巴是“人药”？那她立刻会被葛老拖走切片！
“回程公…”孟霍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刻意伪装的困惑，“小人…小人不知…那金蛇光丝…是何物…昨夜熬汤时，只觉…只觉气血翻腾，神思恍惚…仿佛…仿佛有股热气…从这丫头身上…涌出…顺着汤气…就…就冲过去了…”他半真半假，把责任推到“汤气”和“神思恍惚”上，咬死自己也不清楚。
程昱眼神锐利如刀，在孟霍脸上刮了几遍，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破绽。孟霍强撑着，眼神里只有疲惫和茫然。
“神思恍惚…”程昱重复着这西个字，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好一个神思恍惚。”他不再追问金蛇，话锋陡转：“主公头风沉疴，遍访名医，皆束手。昨夜饮汤之后，虽虚，然…颅中剧痛，竟似被无形之力…强行压住。此等奇效，前所未有。”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主公之疾，关乎天下。此汤…此效…可能复现？可能…增益？”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要的不是解释，是结果！是能持续“止痛”的工具！
“能！”孟霍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这是他唯一的护身符！“但…需…需这丫头在侧！汤…只是引子！她…她身上那股…热气…才是关键！”他必须把小哑巴和自己牢牢绑定！把小哑巴的价值，绑在自己的“熬汤”能力上！
程昱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哑巴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和审视几乎化为实质。小哑巴吓得把头埋进孟霍胳膊里，只露出一个发顶。
“热气…”程昱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葛老言，此女体质…似有异常。待主公召见后，需由葛老…详加诊视。”
诊视？！孟霍心头警铃大作！葛老那个疯子！他所谓的“诊视”就是切片研究！
“程公！”孟霍急声道，“此女…此女乃熬汤之‘药引’！离了她…汤…汤便无效！葛老若…若伤了她…主公的头痛…”他不敢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小哑巴出事，曹操的“止痛泵”就没了！
程昱眼神一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葛老自有分寸。”这话听着像保证，却更像敷衍。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在门槛处停住，并未回头：“辰时三刻，莫误。”说完，带着王校尉大步离去。门再次被锁上。
净室里只剩下孟霍和小哑巴，还有那盆冒着热气的水。
“别怕…”孟霍搂紧小哑巴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嘶哑，“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这话他说得毫无底气，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拉着小哑巴走到铜盆边。温热的水汽氤氲。他舀起水，小心地冲洗自己手上干涸的污血和墨绿毒渍。刺痛传来，他咬着牙。又拧干布巾，轻柔地擦拭小哑巴沾满灰尘和泪痕的小脸。
小哑巴安静地站着，大眼睛看着他，里面是纯粹的依赖和信任。
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裤，遮住了满身的狼狈。孟霍坐在榻边，小哑巴靠着他，小小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暖意。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觐见曹操…是深渊还是阶梯？
葛老的“诊视”…是死路还是生门？
瘟疫倒计时…二十七天…
还有那条连接曹操和小哑巴的…要命的金线！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残留的灼痕。又轻轻握住小哑巴那只带着金色印记的小手。
炉火己灭，余烬尚温。
在这座被金线缠绕的囚笼里，他必须用这最后一点余烬…点燃一场足以焚尽瘟神的滔天大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