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诺琪一听父亲说要带两个大哥哥回族里,晶亮的眸子瞬间弯成了月牙儿,满身的磷光蝶翼都欢快地轻轻震颤起来。
几步蹦到八戒跟前,小手拽了拽八戒的衣角,仰着小脸,一串清脆如银铃的苗语带着雀跃蹦了出来:
“Bad gix,Bad gix, Aob hnaib nongd, mongx yuad kheib khat wil dub gangb neif!” (大哥哥,大哥哥,这两天,你要陪我养小虫虫玩!)
一旁通晓汉语的阿雅,唇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清冷的声音为八戒转译,却微妙地柔化了几分:“诺琪让你得空陪她玩耍,说是…要教你认识些小东西。”
八戒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眼神却透着非人灵光的小女娃,再瞅瞅她发间肩头那些幽幽闪烁的小东西,心头有点发毛,但对着那张纯真期待的小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手挠了挠后脑勺,咧开一个有点僵硬的、却十足真诚的笑容,重重点头:“好啊,大哥哥陪你玩,想玩啥咱就玩啥。”
“好啦,诺琪,” 阿雅轻轻牵过小女娃的手,“别缠着大哥哥了,收拾东西,该走了。”
诺琪小嘴一撅,但还是乖乖点头,发间磷蝶轻振,仿佛也在催促。
乌骞的目光扫过那两只庞大的硫晶蝾螈尸身,声音沉稳:“肉都带上,晚上我们一起烤肉吃。”
八戒一听肉字,肚子里的馋虫立刻造反,眼睛放光,拍着胸脯嚷嚷:“好,好,扛肉我在行,给我留一大块,保证不晃悠。”
乌骞那布满银饰的脑袋却摇了摇,眼神微动。
呼啦——
蚀金蛊汇成的黑潮再次无声漫出,瞬间覆盖了两具巨兽尸骸,只听得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啃噬声,坚硬如铁的晶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剥落,露出底下暗红坚韧的皮膜与筋肉!
紧接着,一群通体覆盖着粘稠墨绿脓液、蠕动不休的腐骨蛊,从皮膜缝隙钻入巨兽体内。
不消几个呼吸,那庞大如渔船大小的兽躯竟肉眼可见地干瘪、塌陷下去,骨头己被啃噬殆尽。
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声传来,就见一群背生西片高速震颤的透明薄翼,身形似蜻蜓,腹部前端却生着一对寒光闪闪、形如螳螂巨镰的锋利骨刃。
化作一股呼啸的黑风,绕着两具只剩皮囊和肉浆的巨兽尸骸极速飞旋,镰刃寒光连成一片虚影。
唰…唰…唰…
皮开肉绽之声不绝于耳,坚韧的兽皮,如同被无数无形利刃精准切割,瞬间被分解成大小均匀、切口平滑的肉块,散落一地。
岜夯、阿雅,这才上前,动作迅捷,手指翻飞,只挑拣那些位于巨兽脊背、腿根等部位、纹理分明、毫无筋膜脂肪沾染的精肉,很快便将选中的上好肉块塞满了随身携带的结实皮囊。
若不是见过这些人的手段,大半会被认作是老练的屠夫。
乌骞看也不看满地狼藉的碎肉残渣,转身,声音依旧沉稳:“走吧,远方的朋友。”
八戒胳膊架着赵岳峥,一步一挪,眼睛还忍不住往身后那片幽蓝海域瞟,心里还惦记着那美人鱼,想看看那幻觉消失后,美人鱼有没有恢复美感。
腰间软肉猛地被赵岳峥狠狠一掐,疼得八戒嘶一声,龇牙咧嘴地赶紧跟上。
一行六人,沿着湿滑冰冷的石壁鱼贯而行。狭窄的通道在嶙峋怪石间左拐右绕,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前方出现个供人弯腰进去的洞口。
赵岳峥和八戒只感觉洞里七拐八拐的,跟他妈走迷宫似得,在迷宫里绕了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终于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呈现在眼前。
靠近洞壁处,依着天然石台的走势,错落搭建着十几座低矮的屋舍。这些屋舍是用附近开采的灰黑色页岩和一种黏稠的、凝固后坚硬如石的深褐色泥浆垒砌而成,形如一个个巨大的蜂巢,只留一个低矮的门洞。
洞穴中央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地面被踩踏得十分坚实,空地边缘的石台上,正燃烧着几个用整块岩石凿出的火盆,里面跳跃着橘黄色的火焰,燃烧物似乎是某种混合了油脂的苔藓或地底植物,散发出一种略带松脂香气的烟雾,将洞顶映照得光影摇曳。
火光映照下,洞壁许多地方覆盖着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壁画,线条粗犷古朴,描绘着狩猎巨兽、祭祀仪式、以及一位头戴璀璨银冠、被无数奇异生灵环绕的圣洁女子形象。壁画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烟炱,显然是常年篝火熏烤留下的痕迹,使得那些古老的图案更显沧桑神秘。
乌骞首领带着鼓鼓囊囊的皮囊归来,洞穴内原本或坐或卧的族人们纷纷起身,大多穿着深色苗衣,脸上带着地底生活特有的苍白。
看到首领身后跟着两个明显是外来者的陌生人,众人眼中瞬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疑。
乌骞高大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声音沉稳地穿透寂静:
“这是远方的朋友,误入此地,是天意。”举起手中那顶在火光下流转幽光的云纹螭吻冠,“他们,为先祖大祭司的遗宝,指引了归途。是我们的朋友。”
接着,转向二人,声音低沉地介绍:“这些都是我的族人。几百年前,部族离散,大多数人放弃了古老的使命,回归了十万大山的地上生活。”
“只有我们这一支,仍守着祖训,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等待白苗圣女的归来。除了偶尔去往地上的部族换取必须的盐和布匹,我们,从未离开过这里。”
顿了顿,眼神打量着两人,指向洞壁上那些被烟火熏染的古老壁画, “当年,先祖带领我们退入这地下世界避难,给我们留下指引,圣女的有缘人终将降临这里,会带来我族的珍宝。”
乌骞示意族人去处理带回来的兽肉,晚上点起篝火烤肉分食。族人们脸上紧绷的线条放松,眼中露出些许真实的喜色,低声交谈着忙碌起来。
乌骞的眼神却始终落在赵岳峥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皮肉,看清他体内潜藏的秘密。
伸手虚引,将二人带到洞穴一侧,一座依着巨大石台搭建的、同样由页岩和泥浆砌成的低矮石屋前。石屋门口悬挂着一张用某种坚韧地底植物纤维编织的帘子。
撩开帘子,里面空间不大,仅容数人。石壁上凿出浅浅的壁龛,里面放着几件简陋的石器和陶器。一张用整块平坦石板充当的矮桌旁,放着几个充当坐墩的树根。
一盏小小的石臼油灯搁在石桌上,豆大的火苗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忽明忽暗。
乌骞没有坐下,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压迫,站在摇曳的灯影中,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而首接:
“在回答你们问题之前,容我先问一句。” 抬起手,一只背生西片透明薄翼、形如细长蜻蜓、腹部却生着锋利骨镰的翅蝗蛊无声地停在指尖,薄翼高速震动,发出细微却令人烦躁的嗡鸣。
那蛊虫此刻显得异常焦躁,镰刃微微开合,仿佛面对着无形的威胁。
“它,对你们体内的东西有本能地畏惧。”乌骞盯着二人,一字一顿,“方便的话,能否告知你们身上,究竟寄宿着何种蛊物?”
赵岳峥看着那只躁动不安的翅蝗蛊,又感受着体内那如跗骨之蛆的隐痛,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哎…乌骞大叔,实不相瞒。我们哥俩…身上都种着要命的血脉蛊。这才…九死一生闯到这滇南之地,只为寻那一线生机。”
乌骞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骤然剧变!那沉稳如山的气势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失声道:
“血脉蛊?红苗圣女一脉绝不外传的绝命蛊种,你们…你们二人如何会被种下此物?”
赵岳峥苦笑一声,借着石臼油灯微弱的光,简要地将祖父当年被迫卷入慈禧陵盗掘,最终不幸沾染此蛊,并遗祸子孙的惨痛往事,缓缓道来。火光跳跃,映照出深深的痛苦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