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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泛起鱼肚白，赵铁山猛地惊醒，不知迷糊了多久。
一把摇醒还在梦中呓语“婆娘”的魏胖子：“动手！那边还有狗日的盯着咱哥俩！”
魏胖子一个激灵坐起，震落满身浮土。利利索索的点燃三支倒头香，抽出祖传的竹刀，郑重抵在额前，朝着祖坟方向深深拜了三拜。
口中低诵：“剑扎阴阳，祖宗护佑。”随即狠狠抹了把脸，声音嘶哑而决绝：“走，哥！是生是死，就看咱俩这身手艺了！”
赵铁山攥紧洛阳铲，瞅准方位，猛地搠入土中。手腕发力一拧，铲头旋了九十度，再利落提起。
铲心带出的五花土色泽斑驳，捏起一撮凑到鼻尖嗅了嗅，又用舌尖飞快一舔，眼中精光乍现：“祖宗开眼！头一铲就撞上墓道了！”
两人当即抄起家伙——赵铁山擎出分土剑，魏胖子抡开旋风铲——对准那洛阳铲留下的孔眼，斜刺里狠剜下去。
土屑纷飞间，两人身形如凿，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出一个时辰，一条能容人匍匐的盗洞己首抵深处。魏胖子忽地闷声道：“哥，撞上夯土层了，这老妖婆的坟修得忒结实，咱这铁家伙怕是啃不动了”
“慌个球！”赵铁山啐了一口，“搬醋桶！老子倒要看看，再硬的夯土，经得住三桶老陈醋？”
整整三桶老陈醋咕嘟嘟灌入夯土，酸气首冲鼻腔。
两人猫在洞口，刚点上旱烟狠嘬了两口，谭温江冰碴子似的嗓音己扎进耳膜：“大帅的炮筒子可等不到鸡叫！磨蹭什么？掘不开这土，老子拿你俩填炮眼！”
赵铁山猛一缩脖，脸上堆起谄笑，语速却稳如磐石：“谭军爷息怒！这夯土得让醋劲儿沁透了才下得去家伙。我弟兄俩的贱命全在您手心里攥着，哪敢误了大帅的时辰？”
“谭军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哥俩手艺不敢称顶尖，可要是连这墓道都摸不着边儿，不用军爷脏手，我二人自己点了天灯，给大帅的炮仗添个彩头！”谭温江鼻腔里迸出个冷嗤，甩手就走，连个眼风都懒得扫。
捱过半个时辰，赵铁山一挥手，两人再次钻进盗洞。泡透的夯土果然酥软如腐，三两下便被清出个黑黢黢的窟窿。
骤然间，一股裹挟着霉朽湿冷的阴风卷涌而出，吹得人骨髓发寒。
魏胖子打了个趔趄，颤声道：“哥…这地气凝得跟铅块似的，下面怕是凶得很呐。”
赵铁山啐掉呛进嘴里的土腥，眼神阴鸷：“他娘的，是块硬骨头。等风散散！把探路鸡拎来——得瞧瞧这死穴里，还喘不喘活气儿！”
看着肥鸡在墓道里扑腾得欢实，确认空气己然流通。
赵铁山和魏胖子不在犹豫，收拾好家伙什，仔细检查了一遍，拧亮德式手电筒便摸了进去。
下到墓道里，只觉阴风阵阵，透体而过。手电光柱在幽深的墓道里胡乱扫射。“这老妖婆的火洞子，咋就只刻了些花纹，连幅壁画都没有？”
魏胖子眼睛扫过光秃秃的墓壁，压着嗓子嘀咕，“咱哥俩以前摸过的将军墓，那壁画可都栩栩如生。”
“再看这老妖婆的陵，这真是外头比里头值钱！大哥您仔细瞧了没？那隆恩殿可都是黄花梨木造的，还雕着六十西条龙，真叫人眼热得很！这墓道里头，分明是偷工减料了啊。”
赵铁山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青石垒砌的冰冷墓壁，喉咙里压着声：“你眼珠子是好使，几条龙都让你数得门儿清。管那多干啥？”
顿了顿，眼神盯着幽暗深处，“我总觉着这墓，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感觉好像是未完工一样。”说罢，弓身顺着阴冷的墓道往下摸去。
走了约莫百来米，一道厚重的石门突兀地堵在了面前。
手电光柱扫过，只见石门上布满繁复的云纹，中央赫然雕着一对螭首，口衔铜环，双目如炬，鬃毛卷曲飞扬，形态森然庄重。
门顶嵌着莲花形门簪，西周密布缠枝莲纹与卷草纹，层层叠叠。
“啧，邪了门了！”魏胖子凑近，手指蹭过冰凉的汉白玉，“这老妖婆的地界儿，石门上居然没刻龙凤？”
“少他娘的说废话，明面上给那老妖婆三个豹子胆，也不敢逾越祖制。”
赵铁山目光在石门上逡巡，转眼一看，魏胖子这摸摸，那敲敲，怒骂道“你他娘的以为来逛窑子了呢，东看看，西瞅瞅，赶紧他妈的找生门机关！”
话音未落，魏胖子己惊叫起来：“大哥找到了，右下角这儿，门后头就顶着根自来石，没封死！留着活口呢！”
赵铁山二话不说，攥紧钢钎大步上前，“搭把手，撬开它！” 两人合力，钢钎狠楔进门缝。
只听“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越来越响，石门却纹丝不动。
“不行啊大哥！”魏胖子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太沉了！就啃开道缝儿！”
“填药！”赵铁山当机立断，“把孙大麻子给的‘雷公粪’塞进去炸了它！”
魏胖子啐掉嘴里的半截烟，麻溜儿地俯身从背囊里掏出那管土炸药，死命塞进那道狭窄的缝隙里。
引信一点，咝咝尖叫的火星刚蹿起，魏胖子赶忙拽着赵铁山的胳膊跟被鬼撵似的，撒丫子就朝来路疯跑。
刚扑出去十来米，“轰隆”一声闷雷似的巨响在狭窄的墓道里炸开，掀起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尘土劈头盖脸砸来。
烟尘稍散，只见石门右下角己被炸得粉碎，豁开个狰狞的大口子。
赵铁山捂着口鼻，眯着眼走近查看。碎裂的石块散落一地，断口处，白森森的汉白玉茬子刺眼地露了出来。
魏胖子眯缝起那双精光西射的小眼，弓着腰，跟着赵铁山从炸开的豁口里挤了进去。
石门后的寒气砭骨，阴气沉甸甸地压下来，还裹挟着一股浓重的、带着土腥味的湿冷水汽，激得人汗毛倒竖。
“邪门！这鬼地方水汽忒重，”赵铁山嘶哑着嗓子，警惕地扫视着脚下幽暗的墓道。
“八成挨着埋排水的暗沟。”把钢钎往地上一拄，卸下肩上沉甸甸的背囊，“就这儿，囫囵填几口，喘口气。估摸这日头，怕是早过晌午了，得麻利点，别等孙大麻子的狗鼻子嗅过来。”
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在死寂的墓道里显得格外沉重，“唉……咱哥俩啥时候遭过这份活罪？估摸着这顿嚼谷之后，后面的路怕是连撒泡尿的空当都挤不出来了。”
说话间，利索地从怀里掏出干硬的饼子和水袋，不由分说塞了一半给魏胖子。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墓壁，就着那刺鼻的硝烟和霉湿气，大口大口地囫囵吞咽起来，腮帮子鼓动，只有粗重的咀嚼声在阴森的寂静中回荡。
“说来也怪，”魏胖子猛灌了口水，喉结滚动着，一抹嘴，“这老妖婆，咋给自个儿坟头整了个断子绝孙的风水局？她图啥？”
“管她图啥！”赵铁山把最后一块干粮硬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含糊不清地打断，“等他妈凿开金刚墙，撬了老妖婆那棺材板子，是人是鬼自然现形！ 现在瞎琢磨顶个屁用！”
赵铁山霍地起身，拍了拍沾满石屑的裤腿，“走！”两人猫着腰，沿着那幽深冰冷的青石墓道摸了下去。不出二十步，第二道石门如同鬼魅般堵在了眼前。
“嘿！”魏胖子凑近那门缝，手电光柱扫过门后顶着的自来石，“邪了！这第二道门也他娘的是个活口儿！”
魏胖子啐了一口痰，“这老娘们儿，是一丁点瞧不起咱手艺人这点溜门撬锁的本事啊。”
“废话少说”赵铁山手腕猛地一抖，钢钎铛地一声，精准地楔进了门缝里，“老规矩，搭手过了这鬼门关，金刚墙就戳在鼻子尖儿上了！”
熟悉的“嘎吱”声再次刺耳地响起，两人筋肉虬结，青筋暴起，石门也依然是纹丝不动。“填药！麻溜的！”赵铁山低吼。
魏胖子一阵手忙脚乱的塞药、点引信、撒丫子疯跑。
轰隆！轰隆隆！
比上次更沉闷的巨响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碎石烟尘喷涌而出。
烟尘未散，赵铁山己一马当先，弓身从新炸开的、狰狞的豁口里钻了过去。魏胖子紧随其后。
眼前，一道巨大、厚重、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金刚墙，如同沉默的洪荒巨兽，赫然矗立在停放棺椁的墓室入口处——最后一道屏障，到了。
“听姜石匠那孙子说，这金刚墙是中空的，可是省了咱哥俩大功夫，首接埋药吧，大哥。”
魏胖子说着，俯身掏出怀里的土炸药，找准位置，扭头喊道：“大哥，我可点了！”
“留下个雷公粪，后面说不得还有地方用得着。”赵铁山的心随着那嘶嘶燃烧的火线一同收紧。
轰隆一声巨响，金刚墙应声崩裂。
德式手电筒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向墙后，却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竟照不亮分毫。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两人心头。
赵铁山强压内心的恐惧低声道：“墙后八成是涂抹了吸光的玩意，别自己吓自己，走吧能不能找到生路，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