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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草药香气混合着污浊血腥的空气，钻入凌九霄的鼻腔。苏瑾月指尖递来的那几颗黄绿色丹药，散发着下品灵材特有的驳杂气息，对他破损的经脉和枯竭的气海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然而，吸引他全部心神的，并非丹药。
是苏瑾月白皙如玉的手腕内侧，那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小点——那个精致到极点、宛如活物般缠绕蛰伏的奇异根茎状符文印记！
噬魂融道草！
这个名字如同最阴冷的毒刺，瞬间贯穿凌九霄残存的元神！
千年时光未曾模糊的记忆碎片猛烈翻涌！衍天秘境，核心残碑！那描绘着这种禁忌奇毒的古老图鉴清晰再现！那诡异的根茎印记，如同缠绕在神魂上的魔咒，是所有触摸飞升之道的修士最深的恐惧传说！
此草生于九幽绝地，伴虚空煞气而生，其毒无形无相，非作用于血肉，而是首噬神魂本源与道基根本！它如同跗骨之蛆，能潜伏于修士体内，与神魂道基悄然相融，难以察觉，首至修士冲击那最终的飞升一步，引动最为纯粹的本源与天道共鸣之际，才被彻底激活，如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摧毁一切希望！
难怪！难怪他前世堂堂大乘巅峰，在关键时刻竟会毫无征兆地道基崩坏！天衍宗内护山大阵层层叠叠，更有他亲手布置的防御秘法，若非内部做的手脚，谁能无声无息地让这等剧毒侵入他闭关飞升的秘地？并且精准锁定了他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时刻！
“唔…”心脏剧烈抽搐带来的剧痛，让凌九霄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如纸。
这个声音落在苏瑾月耳中，却以为是他伤势过重所致。她眼中的怜悯更甚，语气越发轻柔：“很痛是不是？快，先把药吃了，能好受些。”
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凑近凌九霄干裂带血的嘴唇。
凌九霄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杀意！越是愤怒，越是惊惧，他的神识反而越发的冰冷清晰，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不对……”一丝极细微的疑虑，在他冰冷的心湖中荡起涟漪。
若苏瑾月腕上这烙印真的就是“噬魂融道草”的印记，并且她本人与下毒有关……那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对一个濒死的、毫无价值的外门“废物”施以援手，岂不是多此一举？甚至主动暴露了如此关键的印记？这等绝世奇毒，印记必然隐秘非常，连他若不是在衍天秘境核心见过记载，也绝不会认出！
巧合？还是……她本人也对此毫无察觉？
念头瞬息闪过。凌九霄没有拒绝这明显作用有限的丹药。他艰难地张嘴，将丹药含入口中。苦涩粗糙的药粉混合着口腔里的血腥味，瞬间化开，一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清凉感渗入喉咙，勉强抚平了一丝胸腹间的灼痛，但也仅此而己。对他被强行打通经脉造成的深层损伤和体内淤积的污秽，效果微乎其微。
苏瑾月见他服下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忙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水囊：“喝点水，送下去会舒服点。”
凌九霄配合着喝了口水，动作依旧迟缓僵硬，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掠过苏瑾月的手腕。那淡绿色的印记，似乎又微弱了几分，几乎完全隐没在柔嫩的肌肤纹理之下，若非他刚才那刻意的凝聚神识凝视，此刻几乎看不出来。
“谢…苏师姐。”凌九霄发出嘶哑的声音，语气带着底层弟子特有的敬畏和虚弱。他开始扮演，扮演一个重伤垂死、侥幸得救的低贱外门弟子。现在不是暴露任何异常的时候，他必须弄清楚这印记的真相，找到与前世自己体内毒素的联系！
“不用谢我，”苏瑾月摇摇头，目光落在凌九霄身下污秽一片的床铺和破烂染血的衣袍上，秀眉再次紧蹙，“你伤得太重，普通的青木散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而且…你似乎不止是外伤？”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凌九霄气息的怪异，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衰败淤塞感，远超普通的外伤。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带着探查性的温和灵力，轻轻搭在了凌九霄冰冷的手腕脉搏上。
凌九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本能地要震开这只手！那是强者对未知探查的绝对防御本能！但下一秒，他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如同擂鼓，他清晰地感应到苏瑾月那缕纤细温和、蕴含着草木生机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
一股冰凉滑腻，如同跗骨之毒被惊醒的感觉，顺着苏瑾月探入的微弱灵力，反馈到凌九霄的神魂！
果然！ 不是他的错觉！
这股源自他血脉深处、伴随着苏瑾月灵力牵引而逸散出的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低阶修士感知的气息，竟与他前世飞升失败瞬间感受到的那股引爆他道基的冰冷、扭曲、充满恶意的剧毒之源，在最为本质的毁灭气息上，隐隐有着无法形容的同源感！
如同深渊里的同一只魔眼投下的微光！只是浓度弱小了亿万倍！
凌九霄的心，沉入了谷底，同时，又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线索！尽管混乱而危险，但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无疑是他坠入深渊后抓住的第一根可能攀爬上去的蛛丝！
苏瑾月的手指在凌九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清丽的脸上先是困惑，随即布满了惊骇！她探查到的情况远超她简单的认知！那淤堵如同沼泽泥潭般的经脉，遍布暗伤，毫无生机，如同被某种恶意的力量蛀蚀过！这根本不是单纯挨了一掌就能造成的！反而像一种……先天绝症？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你的经脉……”苏瑾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收回了手指，看着凌九霄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震惊中带着浓浓的怜悯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感，“竟…竟糟糕至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张元打伤的吗？” 她口中的张元，便是那日随手打伤“原主”的内门弟子。
凌九霄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断断续续地，借用了一些原主记忆里的碎片：“是…是被张师兄打伤的…但…但我自小…经脉就不好…他们都说…是废人…”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认命的麻木和绝望。
苏瑾月沉默了。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满身污秽、还被判定为天生废脉的少年，她心中的柔软被深深触动。在这种彻底的绝望中，一点小小的善意，或许就是支撑对方活下去的全部光。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天生经脉淤堵也未必全无希望！只是需要极其珍贵的洗髓灵物和特殊秘法…那些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但你刚刚受的内外伤不能不管。” 她站起身，环顾这间破败的陋室，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掉漆的旧木箱上。
“你先等等！”她快步走过去，翻动起来。箱子里只有几件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换洗衣物、几本最基础的练气入门册子、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裹、早己干瘪的硬饼。
苏瑾月蹙着眉，似乎有些失望，但当她的手拂过箱底时，指尖碰触到几块有些棱角的东西。她将其拿了出来——是几块灰扑扑、带着点金属光泽、表面布满坑洼的石头。
“咦？这是…劣质星纹铁矿石？”苏瑾月有些意外，“好像是上次北边那个小型低阶矿洞任务分下来的几斤废矿样品？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这种石头蕴含极其稀少的星辰精金，但纯度极低，杂质多得离谱，连最底层的炼器学徒都懒得费力去提炼，被视为废品。
凌九霄的目光落在那几块石头坑洼处残留的、微不可查的蓝色晶体粉末上，瞳孔深处再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紫芒！他认得那东西！
“幽萤晶砂”——一种极其偏门、性质温和却能缓慢渗透进修士肌理骨骼、长期微量沉积可以损害根基却不显山露水的阴毒辅材！通常用于炼制某种延缓或压制修为突破的冷门丹药！它怎么会出现在给最底层外门弟子试炼采集的废矿样本上？
另一个疑点骤然浮现！
“废矿…”凌九霄艰难地嘶哑开口，仿佛耗尽了力气，“上个月…矿洞任务…我和赵虎…去的…挖的…管事王长老…说质量太差…扣了贡献点…石头…没人要…”
苏瑾月闻言，随手掂量了一下这几块废石，摇摇头：“这种杂质含量确实太高了，几乎没什么价值。就是垫脚石都嫌碍事。”说着就想扔回箱子里。
“别！”凌九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瞬间又因为牵动伤势而咳嗽得蜷缩起来。
苏瑾月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听说…”凌九霄喘息着，眼神带着一种底层小人物特有的、对传说中好东西不切实际的妄想和试探，“有些厉害的炼丹师…能用垃圾…点石成金？这些石头…里面…会不会藏着…宝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痛苦的低哼，听起来就像一个重伤垂死却做着白日梦的可笑可怜虫。
苏瑾月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头一软，刚想安慰他说不可能的。但转念一想，他经脉己毁，生命垂危，这点无伤大雅的幻想，何必戳破？她眼神柔和下来，叹了口气：“或许吧…只是师姐我丹道不精，远远达不到那种境界。好了，你先别想这些，安心躺着。我去趟丹堂，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你伤势的灵药草。”她将那几块并无异常的石头放回箱子，语气坚决，“你这伤拖不得！等我回来！”
她没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留下一阵清淡的药草香风和她急匆匆的背影。
凌九霄目送着那道蓝影消失，紧闭的房门再次隔绝了外面阴冷的光线。他蜷缩在散发着恶臭的污秽中，脸色依旧惨白，气息依旧微弱。
然而，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火焰却在无声地疯狂燃烧！
噬魂融道草的伴生印记！ 微量沉积的幽萤晶砂！ 被克扣的矿洞任务贡献点！ 外门管事王长老！ 还有那毫不掩饰恶意、视人命如草芥的赵五等人……
一根无形的线，似乎正缓缓指向这外门区域。或许更深？这一切混乱信息的背后，弥漫着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与谋算的气息，与前世飞升失败时弥漫的绝望如出一辙！
“王长老…赵五…张元…”每一个名字，都被凌九霄在心湖中刻下冰冷的印记。这些曾经他连名字都无需知晓的蝼蚁，此刻，却成了他血海深仇调查的第一步！
一丝混沌气在干涸的丹田中顽强地旋转，微弱却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决心。凌九霄闭上眼，再次全力运转那《混沌引气诀》！这次，他不再满足于引动自身先天残余元气！心口处那点微弱的紫色烙印开始缓缓旋转，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沟通了天地间最根本“混沌”本源的玄奥气机弥漫开来！
他神识最大程度地扩散、捕捉！
捕捉空气中稀薄的、驳杂的天地元气； 捕捉墙角木箱里那块废石矿上残留的、极微弱阴寒的幽萤晶砂残留气息； 捕捉苏瑾月残留在这方寸空间的、那缕带着清新药香的草木精气； 甚至…捕捉身下污秽里散发出的、那代表着生命腐烂衰败的浑浊秽气！
统！统！不！要！放！过！
“混沌乃万物母气…无物不容，无物不化…逆溯本源，夺灵为用！”
心中默诵法门。在紫色烙印的微弱指引下，那丝混沌气仿佛饥饿的饕餮巨口，开始狂暴地吸纳、炼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杂乱能量！无论是污秽的、有毒的、驳杂的……
轰——！ 狂暴的、如同无数砂砾刀片在经脉中冲撞碾压的痛苦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污秽的毒素被强行吸入炼化，带来更深沉的腐蚀感！驳杂的灵气搅乱脆弱的气海！
“呃啊——！”凌九霄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表面的污血汗液如同开闸般疯狂涌出，其中更掺杂着丝丝极其暗淡、不易察觉的灰黑色气息！
这是真正的以毒攻毒！以最快的速度、最疯狂的自残方式，压榨身体的最后一丝潜力，用剧烈的痛苦换取力量的根基重塑和污秽清除！
意识在剧痛和极致的炼化中模糊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吸入的污浊能量被强行碾碎、剔除杂质，融入那丝精纯到恐怖的混沌气中时。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至极，却又带着莫名通透感的奇特状态。
那丝混沌气，壮大了微不可察的一缕！丹田气海中，终于不再是绝对的死寂，多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更关键的是，心口那道紫色烙印，随着混沌气的反哺，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散发出的玄奥道韵也强了半分！
呼……
凌九霄猛地吐出一大口带着腥臭味、颜色深近墨黑的污血！吐完之后，胸腔间的憋闷感竟诡异地减轻了许多！
他能动了！
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五脏六腑如同被掏空，手脚冰凉无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具破败身体的掌控力，增强了数倍！
他艰难地支撑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上的污秽和恶臭更浓，如同从泥潭里捞出。他毫不在意，低头看着自己同样布满污垢和干涸黑血的双手。
力量！哪怕只有一丝，哪怕代价是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他也终于握住了重归大道的第一根稻草！
咯吱…咯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刻意放轻、却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一个谄媚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虎哥，那小子就在里面！苏师姐刚走没多久！这回应该没人拦着了！”
一个粗哑低沉、带着不耐烦的冷哼传来：“哼，一个废物，弄得这么麻烦！赵五那家伙办事真不利索！王长老那边等急了，再弄不到那东西，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开门！拖他出来！”
凌九霄眼底寒光骤盛！ 刚刚获得一丝力量，麻烦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撞上门！
他深吸一口气，将混沌气压制到极致，再次瘫软在破床上，闭上眼，只留下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的呼吸声，如同待宰的羔羊。
吱呀—— 破旧不堪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带着一股门外阴冷的湿气！
